鄄城攻防战陷入令人窒息的僵持。吕布军的攻势虽仍如潮水般一波接一波,却已然失去了最初的锐气。士卒们的脸上刻满了疲惫,眼神中除了厮杀留下的麻木,更添了几分对粮袋深浅的隐忧。军营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躁动,并州兵与兖州兵之间虽不再公开冲突,但那无形的隔阂却比以往更加分明。
这一切,都被困守孤城的荀彧和夏侯惇看在眼里。荀彧站在城楼望台,清癯的面容上带着彻夜未眠的憔悴,目光却依旧锐利如初。他仔细观察着城外吕布军营的调度、炊烟的数量、乃至士卒行走间的姿态。
“文若,在看什么?”夏侯惇大步走上望台,铁甲铿锵,独眼中布满血丝,却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荀彧没有回头,声音平静无波:“元让,你看吕布军今日的攻势,比之三日前如何?”
夏侯惇凝神望去,只见城下的攻击依旧猛烈,陷阵营的冲锋依旧悍不畏死,但总觉得那“势”似乎弱了一线,后续的部队跟进也不如以往迅捷。“疲了?”他皱眉道。
“非止是疲。”荀彧微微摇头,“其营中炊烟较前几日更显稀疏,运粮车队入营的间隔也越来越长。昨日至今,仅有三批小型车队抵达,且守卫极其森严。更兼其士卒面上,非独战阵之疲,更有饥馑之色。”
夏侯惇独眼一亮:“文若之意是…吕布军粮草不济?”
“十有八九。”荀彧转过身,目光深邃,“久攻不下,师老兵疲,兼之内部失和,粮道必生破绽。此乃天赐良机,亦是吾等唯一生机!”
他立刻与夏侯惇、程昱密议。程昱抚掌赞同:“彧之所见,正合吾意!吕布倾力攻城,其后路粮道必然空虚。若能遣一精锐,出其不意,断其粮秣,则吕布军心必乱,鄄城之围可解!”
计策已定,但执行此计的人选却至关紧要。需得一员勇猛绝伦、又能审时度势的大将。夏侯惇当即欲亲自前往,却被荀彧拦住。
“元让乃一军之胆,城防离不开你。”荀彧目光扫过众将,最终落在一名一直沉默寡言、身形矫健如豹的年轻将领身上,“子和(曹纯字),此任非你莫属。”
曹纯,曹操堂弟,麾下“虎豹骑”虽多数随曹操出征徐州,但其本人及少量精锐仍留守鄄城。他以骁勇善战、善于长途奔袭着称。
曹纯踏前一步,抱拳道:“末将领命!必焚尽吕贼粮草!”
是夜,月黑风高。鄄城水门悄然开启,曹纯率领精心挑选的五百死士,人衔枚,马裹蹄,乘着数十艘快船,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顺水而下,绕过吕布军正面防线,在其营垒远侧悄然登陆。
这支精锐犹如一柄淬毒的匕首,精准地插向吕布军最为脆弱的咽喉——粮道。他们对本地地形远比吕布军熟悉,避开大道,专走樵径野路,日夜兼程,终于在第三日深夜,摸到了吕布军一处位于濮阳至鄄城之间的重要转运粮站附近。
此地依山傍水,地势略显开阔,存放着近日刚从后方运抵的大批粮草,正准备分发至前线各营。守将乃并州旧部,颇为悍勇,布防也算严谨,但他万万没想到,被困死城中的曹军竟敢派出如此一支奇兵,深入至此。
曹纯匿于山林之中,仔细观察良久。他发现虽守卫森严,但或许因连日平静,又或许因粮草将发,守军巡逻间不免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松懈。他当机立断,将五百人分为三队:一队由他亲自带领,直扑粮囤中心纵火;一队负责狙杀巡逻哨兵,制造混乱;另一队则抢占险要之处,阻截可能来自濮阳方向的援军。
子时刚过,正是人最困顿之时。曹纯深吸一口冰冷的夜气,猛地挥下手!
“杀!焚尽粮草!”
五百虎豹骑精锐如同猛虎出柙,无声无息地扑向粮站。箭楼上的哨兵尚未反应过来,便被精准射落。营门被迅速突破,喊杀声和火焰几乎同时冲天而起!
曹纯一马当先,手持长矛,遇人便刺,直冲粮囤核心区域。身后士卒纷纷将带来的火油罐抛向粮垛,火箭如雨点般落下。干燥的粮草遇火即燃,顷刻间,巨大的火焰腾空而起,映红了半边夜空,噼啪作响的燃烧声吞噬了一切。
守将惊起,仓促组织抵抗,但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打懵了头,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反击。混乱中,曹纯如入无人之境,来回冲杀,专找火势未旺之处补上火油。
冲天的火光在数十里外都清晰可见。
鄄城前线,吕布正与高顺、陈宫商议明日攻城事宜,忽见东南方向夜空泛红,隐隐有喧嚣声随风传来,顿时脸色大变。
“那是…粮道方向!”高顺失声叫道。
吕布猛地站起身,案几被他带得砰然作响。他几乎瞬间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曹操!好胆!”一声怒吼如同受伤的雄狮,充满了惊怒与难以置信。他千防万防,却没料到困守孤城的曹操竟还有余力、有胆魄派出如此一支奇兵,精准地击中了他的命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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