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阳城头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依旧弥漫着火烧尸骸的焦臭与血腥混合的刺鼻气味。城墙上下,随处可见斑驳的血迹和破损的兵器甲胄,民夫和辅兵们在军官的呼喝下,沉默地清理着战场,将同袍的遗体与敌人的尸首分开安置,一车车运往城外掩埋。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与沉重,笼罩着整座城池。
吕布没有在城头多做停留。他安抚了荀彧、程昱等留守的功臣,肯定了他们的坚守之功,又简单巡视了城防,吩咐加强戒备,防止曹军去而复返。做完这些,他才在一队亲卫的簇拥下,策马走向城中心的州牧府。
街道两旁的百姓,有的从残破的门窗后偷偷窥视,有的则跪伏在道旁,口称“温侯万福”,感激救命之恩。他们的脸上带着惊恐未定的苍白,却也有一丝重回生天的庆幸。吕布面无表情,只是微微颔首,目光扫过那些被战火波及的断壁残垣,心中并无多少胜利的喜悦,反而像是压着一块千斤巨石。
州牧府门前,严氏早已领着部分家眷仆役在此等候。她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裙,发髻有些松散,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憔悴和担忧,但在看到吕布身影的瞬间,眼中骤然迸发出明亮的光彩,随即又被强行压抑下去,化作符合礼节的恭迎。
“夫君。”她上前一步,盈盈一礼,声音微微发颤。
吕布跳下马来,伸手扶住她的手臂,触手之处一片冰凉。他看着她眼下的青黑和强自镇定的模样,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歉疚,也有历经生死重逢后的些微悸动。“夫人辛苦了,城内可还安好?”他的声音不觉放缓了些。
“托夫君洪福,府中一切安好,只是……连日担惊受怕,玲绮也消瘦了些。”严氏低声回道,目光快速扫过吕布周身,确认他并无明显伤痕,才稍稍松了口气。
这时,一个穿着粉色襦裙的小小身影从严氏身后钻了出来,像只受惊的小鹿,怯生生地唤道:“爹爹!”正是女儿吕玲绮。她的小脸确实清减了不少,但眼神亮晶晶的,带着对父亲的依恋和劫后余生的兴奋。
吕布心中一软,弯腰将女儿抱起。小女孩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冰冷的胸甲上,闷闷地说:“爹爹打跑了坏蛋曹操,真厉害!”
感受着怀中女儿的体温和依赖,吕布连日来紧绷的心弦似乎松动了一丝。他拍了拍女儿的背,对严氏道:“先回府吧,外面风大。”
回到熟悉却又带着战火痕迹的府邸,沐浴更衣,洗去一身征尘和血腥气,换上舒适的常服,吕布才感觉真正活了过来。疲惫如同潮水般涌遍全身,但他知道,此刻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书房内,烛火通明。荀彧、程昱,以及随军返回的陈宫、钟繇等人均已等候在此。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大战后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凝重。
“主公,此战虽暂时击退曹操,然我军损失亦是不小,士卒疲敝,急需休整补充。兖州各地经此扰动,民生凋敝,需尽快安抚。”荀彧率先开口,汇报着战后亟待处理的政务军务。
程昱补充道:“曹操虽退,但其主力未损,必不甘心,恐不久便会卷土重来。需加紧修复城防,囤积粮草,以备再战。”
吕布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这些都在意料之中。击退曹操只是解了燃眉之急,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兖州这个四战之地,就像一块肥肉,被群狼环伺,曹操不过是其中最咄咄逼人的一头。
“这些事,就劳烦文若、仲德、公台、元常你们多费心。整军、备粮、安民,皆是当务之急。”吕布沉声道,“曹操那边,我会亲自盯着。眼下,还有一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钟繇身上:“元常,我离开这些时日,朝廷……安邑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钟繇闻言,神色略显复杂,他沉吟片刻,方才开口道:“回主公,朝廷……表面上一切如常,陛下对主公讨灭袁术、稳固淮南之举,多有嘉许诏书传来。只是……”
“只是什么?”吕布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已经微凉的茶水,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压迫感。
钟繇斟酌着词句:“只是,暗地里,似乎有些不安分的动静。据留在安邑的人回报,董承、杨彪等一些旧臣,见主公长期在外征战,似乎……似乎有些活跃,与各地州牧使者往来频繁,尤其是与冀州袁绍那边,书信走动颇为密切。”
书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凝重。董承,国舅;杨彪,四世三公,皆是朝廷中举足轻重的老臣。他们私下串联,意欲何为?
陈宫冷哼一声:“这些人,无非是见主公威权日重,又常不在朝中,便想趁机揽权,甚至……或许存了别样心思。袁绍坐拥河北四州,实力雄厚,向来不甘人下,与这些旧臣勾结,不足为奇。”
荀彧眉头紧锁:“陛下年幼,易受左右。若这些旧臣在朝中煽风点火,勾结外藩,恐对主公不利。虽说主公手握重兵,挟天子以令诸侯,然大义名分终究重要,不可不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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