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蓉跟着店伙计,脚步有些虚浮地走上三楼。
并非身体疲惫,而是心神仍沉浸在方才那番石破天惊的谈话中,如同饮了烈酒,醺然欲醉。
脑海中不断回响着“魔法学校”、“智子锁死”、“黑暗森林”,还有那些刁钻古怪却妙趣横生的逻辑谜题,交织成一幅幅光怪陆离、远超她想象的画卷。
店伙计在一间雅致的上房前停下,推开房门,恭敬道:“小……小客官,就是这间了。热水稍后便送来,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伙计的语气带着几分残留的难以置信,但态度却比之前对待“小乞丐”时恭敬了何止百倍。
黄蓉含糊地应了一声,迈步走进房间。
房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楼下的喧嚣。
她背靠着冰凉的门板,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那股混杂着震惊、兴奋、好奇与一丝莫名悸动的浊气尽数吐出。
房间布置得颇为清雅,一桌一椅,一床一榻,虽不奢华,却干净整洁。
窗棂上糊着崭新的白纸,窗外是张家口沉寂的夜景,零星灯火在寒风中摇曳。
这与她之前蜷缩的破庙角落、或者偷偷潜入的柴房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她走到桌边,就着桌上油灯跳跃的光芒,低头看着自己那双沾满污渍、指甲缝里藏着黑泥的手。
又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粗糙打结、沾满灰尘的头发,以及脸上那刻意涂抹、早已干涸的煤灰。
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的窘迫感,悄然袭上心头。
若是往常,她只会觉得这是绝佳的伪装,是游戏人间的一部分。
但此刻,在经历了与南宫宸那番超越世俗的交谈,感受过他那平和却深邃的目光后,她忽然觉得这身装扮……有些刺眼。
她甚至不敢去想,对方在看着自己这副尊容时,心中是否会有一丝嫌恶?尽管他的眼神始终清澈坦荡,举止也毫无轻视之意。
“他……他一定早就看出我是女子了。”黄蓉脑中闪过这个念头,脸颊莫名有些发烫。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怎么可能被这点粗浅的伪装瞒过?那他为何不点破?还那般真诚地邀请自己同桌共食,讲述那些匪夷所思的故事?
“寻个饭伴而已……”
“能品出‘玉笛谁家听落梅’妙处的人,配得上这一桌酒菜……”
“关键在于,是否敢于想象,并知晓其实现的法门……”
他温和的话语,带着笑意的眼神,再次清晰地回荡在耳边。
没有爹爹那些朋友故作高深的迂腐,没有欧阳克那种令人作呕的贪婪垂涎,也没有……没有那些她见过的所谓青年才俊,在她面前或夸夸其谈、或故作沉稳、或小心翼翼的模样。
南宫宸是不同的。
他仿佛站在一个更高的地方,平静地俯瞰着这个世界,随手便能拈来她闻所未闻的知识与见解。
他的风趣藏在平淡的话语里,他的智慧融于那些看似荒诞的故事中。
他请她吃饭,不是施舍,更像是一种……平等的分享,一种对“同类”的认可。
黄蓉走到盆架前,看着铜盆中清澈的倒影,水中映出她模糊而脏污的脸庞。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舀起些许冷水,仔细地清洗着双手。
冰凉的触感让她精神一振。
她洗得很慢,很认真,仿佛要洗去的不仅仅是污垢。
热水很快由伙计送来,倒入屏风后的浴桶中,蒸腾起白色的雾气。
黄蓉闩好房门,褪下那身破烂肮脏的乞丐装,将自己浸入温热的水中。
温暖包裹住全身,舒适得让她几乎喟叹出声。
她仔细地搓洗着长发和身体上的每一寸肌肤,看着清水逐渐变得浑浊,一种奇异的、新生的感觉慢慢浮现。
洗净铅华,露出原本莹白细腻的肌肤,以及那张被热水蒸腾得微微泛红、精致绝伦的脸蛋。
她看着水中倒映出的、久违的属于自己的容颜,怔怔出神。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开始比较。
比什么?
她自己也说不清。
是将南宫宸与记忆中那些蠢笨的男子比较?
还是……在设想,若他以此刻这般容貌见到自己,又会是何反应?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的心跳便漏了一拍,随即又加速跳动起来。
她猛地将脸埋入温热的水中,试图驱散这突如其来的、令人心慌意乱的思绪。
“黄蓉啊黄蓉,你胡思乱想些什么!”她在心里对自己啐了一口,“不过是个……是个见识多了些的怪人罢了!”
可是,真的只是“见识多了些”吗?
那信手拈来、仿佛亲眼所见的异世风采,那谈笑间展现的浩瀚知识,那面对她这小乞丐依旧平和从容的气度……这一切,都像是投入她心湖的一颗巨石,激起的涟漪层层扩散,难以平息。
她想起爹爹黄药师,才华绝世,却性情孤拐,愤世嫉俗,将自身囚于桃花岛一方天地。
而南宫宸,他所展现的,是一种更为开阔、更为包容,甚至带着某种引导意味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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