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句模糊不清的梦呓“快了”,如同鬼魅的低语,在玄微的心湖中投下巨石,激起千层浪后又迅速隐没于无声。他僵坐在榻边,目光如炬,死死锁着榻下依旧酣睡的云烬,试图从那平静的睡颜中揪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然而,没有。
云烬的呼吸依旧平稳,眉头舒展,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极淡的、仿佛做了什么美梦的柔和弧度。方才那一声呓语,轻飘得如同窗外模拟出的晨风,不留痕迹。
是巧合吗?是无意识的梦话?还是…某种他不理解的预兆或暗示?
玄微的心缓缓沉入一片冰冷的迷雾之中。他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以分辨真假,每一个细微的异常都被无限放大,却又找不到确凿的证据。这种失控感让他烦躁,更让他警惕。
不能再等了。
无论那声“快了”意味着什么,他都必须在一切可能发生的变故之前,掌握主动权。
而掌握主动权的第一步,便是直面那颗被封印的旧心。
这个决定如同冰冷的磐石,沉沉压在他的心头,带来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他知道,一旦迈出那一步,无论结果如何,现有的、这脆弱而诡异的“平静”都将被彻底打破。
前途未卜,凶险难测。
他缓缓起身,动作间带起微不可查的气流。或许是这细微的动静,或许是模拟晨光的变化,榻下的云烬睫毛颤了颤,发出一声慵懒的鼻音,缓缓睁开了眼睛。
初醒的金眸蒙着一层水汽,迷茫地眨了眨,第一时间便望向站在榻边的玄微。当看清是谁时,那眼眸中瞬间漾开纯粹的、毫不掩饰的欣喜,仿佛晨曦第一缕光落入湖心。
“主人…早安。”他软软地唤道,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依赖。他揉了揉眼睛,坐起身,锦被从肩头滑落,露出单薄的寝衣和一段纤细脆弱的脖颈。
“嗯。”玄微极淡地应了一声,目光从他脸上扫过,看不出情绪,“起身吧。”
他的语气平淡依旧,甚至比平时更冷硬几分,仿佛在刻意压制着什么。
云烬却似乎毫无所觉,依旧为清晨第一眼能看到玄微而开心。他乖巧地应了一声,手脚麻利地收拾好地铺,又将被褥抱回玉榻整理好——仿佛那是某种必须遵守的仪式,标志着夜晚依赖时间的结束和白日…或许依旧是依赖时间的开始。
做完这一切,他安静地站在榻边,看着玄微,眼神亮晶晶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玄微自然知道他在期待什么。每日晨起,为他梳理那一头墨缎般的长发,几乎是这段时日以来固定的“功课”。以往,他或许会觉得麻烦,会敷衍了事,但今日…
他的目光落在云烬那头因为一夜睡眠而有些微乱的长发上,墨色铺陈,更衬得那张脸苍白精致。
或许…这是最后一次如此“平静”地做这件事了。
一个莫名的念头划过玄微的心头,让他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他没有说话,只是转身走向玉案。案上早已备好了玉梳等物——自然是白芷阿元那两个小童之前送入殿内的。
云烬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几乎是雀跃地、却又努力克制着速度,乖巧地走到玉案前的绣墩上坐好,背对着玄微,脊背挺得笔直,透着显而易见的紧张和期待。
玄微拿起那柄触手温凉的玉梳,走到他身后。
殿内很静,只有模拟出的、透过窗棂的细微晨光流淌一地,将两人的身影拉长,投在光洁的地面上,显得有些朦胧。
玄微垂眸,看着眼前墨色的发顶,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抬手,落梳。
玉梳嵌入发丝的瞬间,两人似乎都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玄微是感觉到指尖下身体的细微紧绷——对方似乎在紧张?是因为昨夜的共眠拉近了距离?还是…
云烬则是因为…今日的梳理,似乎与往日不同。
玉梳落下的力道,不再是之前那种公事公办的、甚至略带不耐的流畅,而是变得极其…轻柔。是的,轻柔。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又仿佛在对待一件极易破碎的珍宝,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小心翼翼和…迟疑?
梳齿缓缓滑过发丝,遇到细微的打结处,不再是直接梳通,而是用手指极轻地捻开,再慢慢梳理。动作缓慢得近乎一种仪式。
云烬透过面前那面清晰的冰镜,能清晰地看到身后玄微的神情。
依旧是那张冰雕玉琢、没什么表情的绝美面容,银色的长睫低垂着,遮住了眼底的情绪。但他紧抿的唇线,以及那专注得近乎凝滞的眼神,却透出一种不同于往日的…沉静和…复杂?
仿佛有什么沉重的心事,压在他的眉宇之间。
“主人…”云烬忍不住轻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试探,“您…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
玄微梳理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冰蓝色的眼眸透过镜子,与镜中那双带着关切和疑惑的金眸对视了一秒,随即又迅速垂下,专注于手中的发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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