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五带着两哨精锐如同水滴融入沙地,消失在南下的官道与山林之间。他们不负重托,很快便让谭宗亮的主力尝到了苦头。
冷箭从密林深处射出,精准地射杀掌旗官与斥候;夜间营地外围突然火起,虽很快扑灭,却让人心惶惶;小股运粮队遭遇突袭,粮草被焚,押运士卒无一活口……王五将袭扰战术发挥到了极致,他并不寻求大规模杀伤,而是像附骨之疽,不断消耗着太平军的精力与士气,迟滞着他们的行军速度。谭宗亮虽派出多股清剿部队,但王五等人仗着地形熟悉、机动灵活,总能从容遁走,让太平军有力无处使。
这为陈远赢得了宝贵的两天时间。
两天里,靖安营大营的防御工事被加固到了极致。壕沟挖深拓宽,内插削尖的竹签;营垒木墙加高加厚,关键部位甚至用上了运粮车和土袋垒砌;营内设置了多重障碍,准备了充足的滚木礌石,以及用火油、硝石配置的简易燃烧物。每一个士卒都清楚,这将是一场生死存亡的恶战。
第三天午后,远方的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遮天蔽日的旌旗和如林的刀枪。谭宗亮亲率的八千主力,带着一股压抑的怒火,如同沉重的乌云,缓缓压至靖安营大营之外。尽管被王五拖延了两日,但这份积蓄起来的力量,反而显得更加恐怖。
他没有立刻发动进攻,而是从容不迫地开始安营扎寨,派出大队人马伐木制造简易攻城器械,如飞梯、撞木。这是一种心理威慑,也是一种绝对实力的展现。
大营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望着营外那无边无际的敌军阵列。
“终于来了。”陈远深吸一口气,对身边的雷大炮和苏文茵道,“按计划行事。告诉弟兄们,狭路相逢,勇者胜!我们的援军,就在路上!”这后半句,多少带了些鼓舞士气的成分,但此刻无人深究。
次日黎明,太平军饱餐战饭,在低沉的号角声中,开始列阵。数以千计的头裹红巾、手持各式兵器的太平军士卒,如同红色的潮水,缓缓向靖安营大营逼近。最前方是扛着飞梯和厚重木盾的敢死队,其后是密密麻麻的弓弩手和刀牌手,再后面,才是谭宗亮的中军本阵。
“火铳手,上前!听令齐射!”雷大炮站在前沿,声如洪钟。
当太平军进入一百五十步距离时,营垒上骤然爆发出密集的铳声!
“砰砰砰——!”
白烟弥漫,冲在最前的太平军敢死队如同撞上一堵无形的墙壁,瞬间倒下一片。但后续者踏着同袍的尸体,发出疯狂的呐喊,继续冲锋。太平军的弓弩手也开始仰射,箭矢如同飞蝗般落入营中,不时有守军中箭倒地。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太平军凭借着绝对的兵力优势,从数个方向同时发起猛攻。他们顶着守军火铳和弓箭的杀伤,将飞梯死死架在壕沟对岸,悍不畏死地向上攀爬。
“滚木!放!”
“金汁!浇下去!”
守军将早已准备的各种守城器械倾泻而下。沉重的滚木沿着营墙滚落,将攀爬的太平军砸得筋断骨折;烧得滚烫的粪汁(金汁)迎头淋下,中者皮开肉绽,发出凄厉的惨嚎,更是容易引发营啸和疫病。营墙上下,瞬间变成了血肉磨坊。
陈远亲临一线,在亲兵护卫下指挥若定。他不断调动预备队,填补岌岌可危的防线。哪里出现险情,他的旗帜就指向哪里。他的镇定,极大地稳定了军心。
太平军的攻势一浪高过一浪。谭宗亮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的惨烈厮杀,偶尔下达调整攻击方向的命令。他不在乎伤亡,他要的就是用绝对的力量,碾碎眼前这个胆敢挑衅他的对手。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正午,又从正午持续到日落。营墙脚下,尸体堆积如山,鲜血染红了泥土,连壕沟里的水都变成了暗红色。靖安营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伤亡超过五百,雷大炮左臂中了一箭,简单包扎后依旧死战不退。
夕阳西下,太平军终于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满地狼藉和震天的哀嚎。第一天的猛攻,守军堪堪挡住。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仅仅是开始。谭宗亮的主力,并未伤筋动骨。
夜里,营中点起篝火,士卒们抓紧时间休息、包扎伤口、修补工事。气氛压抑而悲壮。陈远巡视着营地,看着那些倚着营墙就能睡着的疲惫士卒,看着那些缺医少药、只能硬扛的伤员,心头沉重。
“大人,箭矢和火药用去近三成,滚木礌石消耗更大。若明日贼兵依旧如此猛攻,恐怕……”苏文茵汇报着损耗,声音艰涩。
陈远望着营外太平军连绵的灯火,那里仿佛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力量。他沉默片刻,低声道:“告诉弟兄们,再坚持一天。王五……应该快有消息了。”
他所说的消息,并非指王五的袭扰,而是指王五按照他另一条秘密指令,去执行的一项极其冒险的任务——绕过谭宗亮主力,探查袁州府城的真实情况,并尝试与可能存在的“内应”取得联系。这是一步险棋,但也是打破僵局的唯一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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