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尽时,秦枫已经坐在了潘家园的老槐树下。露水打湿了他的帆布鞋,手里攥着的那片玉屑却透着温润的暖意——这是从捐赠给故宫的明代玉佩上取下的碎末,老专家说它沾着“宝气”,能安神,此刻却让他指尖微微发颤。
“秦先生,您可算来了。”卖早点的张婶把一碗热豆浆推过来,“昨儿半夜还有人来问,说找个能看透青铜器的年轻人。”
秦枫接过豆浆,目光扫过斜对面的摊位。那里摆着几件锈迹斑斑的“老铜件”,摊主是个总戴草帽的老头,此刻正用一块抹布反复擦拭一只铜爵,动作里带着刻意的急切。这是鉴宝圈的“钓术”,越是刻意招揽,越可能藏着猫腻。
他没起身,只是低头喝着豆浆。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昨晚鉴宝会后的事——沈曼在医院脱离了危险,警察从李从文的仓库里搜出了二十多件仿造的商周青铜器,每一件的内壁都有那种细微的螺旋纹。更奇怪的是,所有仿品的底部都刻着同一个模糊的印记,像个简化的“玄”字,和他小时候在师父的旧箱子里见过的一枚铜印,隐隐有些相似。
“秦先生,帮看看这个?”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传来。
秦枫抬头,看到个穿校服的少年,手里捧着个布包,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少年约莫十六七岁,裤脚沾着泥点,眼睛却亮得很,像藏着星子。
“打开看看。”秦枫放下豆浆碗。
少年小心翼翼地解开布绳,露出个巴掌大的玉佩。玉是普通的岫玉,雕着只歪歪扭扭的凤凰,边缘还有道磕碰的缺口。但在秦枫的“心眼”里,玉佩中心缠着一缕极淡的金光,那是常年被人贴身佩戴才会有的“人气”,至少有几十年的年头。
“是我奶奶留下的,”少年低声说,“她昨天走了,说这玉能换点钱给我交学费……您看,能值多少?”
秦枫指尖轻轻拂过玉佩的缺口,那里的包浆温润自然,绝不是做旧的痕迹。他抬头看向少年:“这玉虽然料子普通,但雕工是五十年代的风格,留着念想吧。钱的事,我帮你想想办法。”
少年愣住了,眼圈突然红了:“您……您不骗我?前几天有个戴金链子的叔叔,说这是假的,只肯给五十块。”
“别听他的。”秦枫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数了三千块递过去,“这钱算我借你的,等你以后有能力了再还。玉你收好,是奶奶的心意。”
少年捏着钱,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深深鞠了一躬,转身跑了。张婶在旁边啧啧叹道:“秦先生就是心善,换了别人,早把这破玉压到一百块了。”
秦枫笑了笑,刚拿起豆浆碗,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那戴草帽的老头在偷偷看他,见他望过来,立刻低下头去擦铜爵。秦枫心里一动,起身走了过去。
“老板,这铜爵怎么卖?”他指着那只被擦得发亮的铜器。
老头抬起头,草帽的阴影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下巴上的胡茬:“看你是懂行的,一口价,八千。”
秦枫没还价,伸手拿起铜爵。入手比预想的沉,爵身的绿锈看着也还算自然,但“心眼”里的景象却让他皱起了眉——锈层下面是层灰黑色的底子,那是用化学药水浸泡后形成的“假骨锈”,用指甲轻轻一刮,果然掉下点粉末,带着股刺鼻的酸味。
“是‘伪古堂’的手艺吧?”秦枫淡淡开口。
老头的手猛地一抖,草帽差点掉下来:“你……你说什么?”
“去年苏州那批仿品,也是这种‘夹心锈’,”秦枫指尖敲了敲爵尾,“外面是真锈粉末黏上去的,里面是化学腐蚀层。伪古堂的堂主,是不是左眉角有颗痣?”
这话一出,老头突然掀掉草帽,露出张布满皱纹的脸,左眉角果然有颗绿豆大的痣。他死死盯着秦枫,眼神里带着惊恐,又有些复杂:“你是……玄山先生的后人?”
秦枫心里一震。师父生前确实提过“玄山氏”,说那是清末民初的鉴宝奇人,留下过一本《辨伪录》,只是他从未见过。难道这老头认识师父?
“我是秦枫,家师姓周。”他刻意隐瞒了师父的全名,这是行里的规矩,以防被人钻空子。
老头的脸色缓和了些,叹了口气:“周先生……我认识。三十年前,我在他店里当过学徒,这门手艺,还是他教我的入门功夫。”他指的是铜器做旧的手艺,但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羞愧。
秦枫愣住了。师父一生正直,怎么会教人造假?
“您误会了,”老头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从怀里掏出个泛黄的本子,“周先生教我的是‘辨伪’,不是‘造假’。这是他当年给我的笔记,说‘知假才能识真’。”
本子是线装的,封面上写着“铜器辨伪要诀”,字迹苍劲有力,确实和师父留下的书信笔迹一模一样。秦枫翻开第一页,里面详细记载着各种铜锈的特征,甚至画了示意图,标注着“真锈断面呈层状,假锈则是粉末状”,和他用“心眼”看到的景象完全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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