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镇的石板路上,总响着“啪嗒啪嗒”的声音,那是鞋匠麻五在试新鞋。他纳的鞋底不是前厚后薄,就是左右不对称,穿在脚上能把人磨得龇牙咧嘴。镇上的人见了就笑:“麻五的鞋,得倒着穿才舒服。”
这天麻五去山货摊找麻绳,在个破麻袋里摸到双旧草鞋,稻草编的,鞋头绣着朵歪歪扭扭的兰花,鞋底磨出个洞,看着比他脚边的废料还寒碜。摊主说:“这是前清赶脚人的,五文钱拿走,穿在脚上能自己找平衡。”
麻五拎着草鞋回了铺,扔在鞋楦旁。半夜他被“窸窣”声弄醒,睁眼一看,那草鞋正自己在鞋楦上蹭,稻草里钻出个小媳妇模样的影子,捏着针缝补鞋洞,声音细得像蚊蚋:“总算遇着个懂鞋的。”
“活的?”他吓得手里的锥子掉地上,影子突然停住,声音带着股稻草香:“瞎咋呼啥?我是乾隆年间的绣娘,名叫草姑,给赶考书生纳鞋时被山匪抢了,跳崖时还攥着这鞋,魂就附在上面了。”
麻五摸着草鞋的纹路,稻草竟有点温乎。“你会做鞋?”草姑的声音带着股得意:“不光会做,还能看出脚的性子,谁的脚爱出汗,谁的脚底有老茧,我这草绳一缠就知道。”
第二天镇长来做鞋,说要去县里开会,穿不得磨脚的。麻五刚要动手,草鞋突然自己跳到镇长脚上,稻草“窸窣”缠成双新鞋,鞋底的花纹跟着脚型变,镇长走了两步,惊得直咂嘴:“比我家的缎面鞋还舒服!”
麻五红着脸笑,草鞋在地上“啪嗒”磕了下,像是在说“算你识货”。
打这起,草鞋成了麻五的“活鞋模”。
有回河对岸的王婆婆来做鞋,说要给瘫痪的儿子穿,脚肿得像发面馒头。麻五刚要发愁,草鞋突然“窸窣”散开,稻草重新编出双宽口鞋,鞋帮上还绣着朵太阳花,看着就敞亮。
王婆婆的儿子穿上鞋,眼泪直掉:“三年了,总算有双合脚的。”她要把养老的钱全给麻五,麻五只收了本钱,草鞋在鞋楦上“啪嗒”响,像是在说“该帮的”。
鞋铺隔壁有个卖鞋垫的姑娘,名叫布芽,总系着块蓝布围裙,纳的鞋垫针脚比芝麻还小。她爹原是鞋铺的老掌柜,三年前被伙计诬陷偷了皮子,气病在床,布芽就守着鞋垫摊,每天等麻五收工,给他端碗野菜粥,粥里总埋着个鸡蛋。
这天布芽又来送粥,红着眼说:“那伙计现在开了大鞋庄,用的还是爹的老方子,连招牌都学着我们的。”麻五刚要叹气,草鞋突然“窸窣”缠上布芽的手,稻草在她掌心拼出“账本”二字。
“这是说……”麻五指着字,布芽突然懂了,爹当年的真账本准藏在什么地方。草姑在草鞋里喊:“我闻着那伙计身上有霉味,账本定在发霉的地方!”
布芽在老柜的夹层里找出账本,上面记着伙计偷换皮子的猫腻。她拿着账本去报官,那人被摘了招牌,布芽爹的病也渐渐好了。她给草鞋编了个布套,上面绣着双小鞋,比真的还精巧。草鞋“窸窣”蹭了蹭布套,像是在夸“手艺中”。
城里的鞋商李胖子,总爱压价收购小鞋铺的货,说“你们的鞋没筋骨”。这天他来收麻五的新鞋,把价钱压得比稻草还低。麻五刚要争辩,草鞋突然“窸窣”散开,稻草缠向李胖子的新鞋——鞋底竟是纸糊的,刷了层桐油假装皮子。
“你的鞋还不如我纳的草鞋结实。”麻五鼓起勇气说。周围的鞋匠都笑,李胖子红着脸,按原价收了鞋,还多给了三百文。草姑在草鞋里“窸窣”笑:“对付这种人,就得让他露馅。”
麻烦找上门是在冬月。李胖子的兄弟当了税吏,说麻五用“妖鞋”坏他生意,带着衙役来砸鞋铺,要把草鞋烧了。“这是我的吃饭家伙!”麻五死死抱住草鞋,衙役举着棍子就打。
草鞋突然“窸窣”暴涨,稻草变得跟麻绳粗,缠向税吏的行囊,露出里面的假账本——上面记着他们偷税漏税的黑账。“你们收着黑心钱,还好意思管别人?”草姑的声音像刮风,吹得稻草“哗哗”响。
周围的百姓都围过来看,税吏的脸白得像纸,带着衙役灰溜溜地跑了,连掉在地上的算盘都忘了捡。
麻五用税吏赔的钱,接了老鞋铺,布芽的鞋垫摊也搬了进来。草鞋挂在铺子中央,纳出的鞋香飘半条街,买鞋的人排着队,都说这鞋里有家的味道。
有天夜里,草鞋突然散了架,稻草慢慢变成粉末。“我要走了,”草姑的声音越来越弱,“看着你成了好鞋匠,我也算对得起这双手了。”麻五和布芽抱着草鞋掉眼泪,稻草最后聚成个“诚”字,才慢慢散开。
第二天早上,草鞋变成了堆普通稻草,再也不会自己动了。
麻五把稻草收起来,装在布包里,纳鞋时总抓一把混在新草里。来做鞋的人都说,这铺里的鞋比别处的合脚,连鞋底的花纹都透着股实在劲。有回孩子们围着布包问:“麻叔,这草真能自己做鞋?”他摸着稻草笑:“它纳的不是鞋,是良心。心诚的人,纳出的鞋才跟脚;心正的人,走的路才踏实。”
风从鞋铺的窗缝钻进来,吹动稻草“沙沙”响,像是草姑在纳鞋,又像是新鞋在地上试走,听得满铺的鞋楦都跟着轻颤,把青石镇的日子,纳得密密实实,暖乎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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