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济南府有个叫李大胆的，不是真胆大，是嘴硬。这人三十来岁，光棍一条，靠在街边摆摊修鞋过活，遇事爱说“怕啥？我李大胆还能怕这个？”，可上次看见条大黄狗冲他叫，他抱着修鞋箱躲了三条街。
这天傍晚，天阴得像块脏抹布，眼看要下雨。李大胆收了摊，揣着刚挣的三个铜板往家走，路过巷尾时，瞥见墙根下多了个铺子。铺子没挂招牌，门是乌木的，挂着两盏白纸灯，昏黄的光映着门楣上四个小字：月光当铺。
“稀奇，前些天还没这地方。”李大胆嘀咕着，脚却不由自主停了。他想走，又忍不住好奇，嘴里嘟囔：“看看又不花钱，怕啥！”便推门走了进去。
铺子里没点灯，就靠屋顶一块明瓦透进来的光照明。柜台后坐着个掌柜，穿件青布长衫，脸白得像宣纸，嘴角挂着笑，却不说话。柜台上摆着个黑木算盘，一串铜钱，还有个缺了口的瓷碗。
“掌柜的，你这当铺当啥？”李大胆壮着胆子问。
掌柜终于开口，声音像风吹过竹筒：“当啥都成，只要是你最金贵的东西。不过咱这规矩特别，别人当铺给银子，我这儿给‘心愿’。”
李大胆眼睛一瞪：“心愿？能当饭吃？”
“你要啥心愿，我就给啥。”掌柜拿起算盘拨了一下，“比如你想天天有肉吃，想住大房子，想娶个漂亮媳妇，都成。”
李大胆心里痒痒的。他修鞋修了十年，天天啃窝头，住的破屋漏雨，娶媳妇更是不敢想。可他又犯嘀咕：“天下哪有这好事？我最金贵的东西……我啥也没有啊。”
掌柜笑了：“别慌，人人都有金贵东西。比如你的‘胆子’，换不换？”
李大胆一愣，摸了摸胸口：“换胆子？我这胆子本来就小，换了岂不是更怕狗？”
“不换胆子也行。”掌柜指了指他的手，“你这双手，修鞋十年，灵巧得很，换个‘天天吃白面馒头’的心愿，咋样？”
李大胆赶紧把双手背到身后。这双手是吃饭的家伙，没了它，还咋活？他琢磨半天，突然一拍大腿：“我有了！我把‘嘴硬’当给你！这玩意儿除了吹牛，没啥用！”
掌柜眼睛亮了，拿起毛笔在纸上写了两行字，推到他面前：“按个手印，从现在起，你不会嘴硬了，心愿明天就来。”
李大胆想都没想，按了手印。出门时，雨刚好下起来，他揣着满心期待跑回了家。
第二天一早，李大胆被香味馋醒了。推开门，院里摆着一笼白面馒头，还冒着热气。他惊得合不拢嘴，抓起一个就往嘴里塞，甜丝丝的，比过年还香。这下他信了，那当铺真能换心愿！
可没高兴两天，麻烦来了。
这天，邻街的张屠户来修鞋，鞋底子断了。张屠户是个暴脾气，瞪着眼问：“啥时候能修好？”
换以前，李大胆肯定会说：“怕啥？我李大胆修鞋，保准半天就好！”可现在嘴不硬了，他实打实地说：“这鞋得补两层皮子，最快也得明天。”
张屠户一听就火了：“你这慢郎中，我还等着穿它赶集呢！”
换以前，李大胆会嘴硬顶回去，可现在他只会老实说：“那我尽量赶赶，要是赶不出来，你别生气。”
张屠户反倒愣了，气消了一半：“行吧，明天我来取。”
又过了几天，街对面的王婆来修绣花鞋，看见李大胆蹲在那儿发呆，就逗他：“大胆啊，听说你最近不敢吹牛了？上次看见大黄狗，是不是又躲了？”
换以前，李大胆肯定会跳起来说：“胡说！我当场就把狗赶跑了！”可现在他红着脸说：“是啊，那狗太凶，我确实躲了。”
王婆笑得前仰后合：“你这老实样，倒比以前招人喜欢！”
渐渐的，李大胆发现，不嘴硬之后，日子反倒顺了。以前他嘴硬说能修好的鞋，常常赶工赶得手忙脚乱，还总出岔子；现在实话实说，顾客反倒体谅他。以前街坊邻居总笑他吹牛，现在都愿意跟他唠嗑，有时候还给他送碗热汤。
可他还是不满足。这天晚上，他又去了月光当铺。
“掌柜的，我还想换个心愿。”李大胆说，“我想住个不漏雨的房子。”
掌柜抬头看他：“这次当啥？”
李大胆摸了摸脑袋，想了半天：“我把‘懒’当给你！我以前总想着偷懒，早上起不来，活儿干一半就想歇着，这毛病不好。”
掌柜点点头，又写了张纸。李大胆按了手印，刚要走，掌柜突然说：“你可要想好了，当出去的东西，就拿不回来了。”
李大胆摆摆手：“没事，这懒毛病，扔了才好！”
从那以后，李大胆真不懒了。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摆摊，把修鞋的家伙什擦得锃亮，顾客送来的鞋，他都仔细修，哪怕是小口子，也缝得平平整整。没过多久，找他修鞋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说：“李大胆修鞋又仔细又实在，找他准没错！”
赚的钱渐渐多了，李大胆真就买了间小瓦房，不漏雨，还带个小院子。他心里美滋滋的，可又觉得少点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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