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祭的陌生人:许世友与日本间谍河下谷清的跨世纠葛
1985 年 10 月的东京,秋意已浸透了街头的银杏叶。庆应大学附属医院的特护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混着窗外飘来的桂花香,在空气中缓慢弥漫。河下谷清半靠在病床上,枯瘦的手背上扎着输液针,透明的液体正一滴滴融进他衰竭的身体 —— 尿毒症已折磨他整整三年,此刻他的视线正死死盯着床头柜上那份《朝日新闻》。
头版角落的标题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瞳孔骤缩:「中国开国上将许世友于南京逝世」。
报纸被他攥得发皱,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病房里的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与他胸腔里剧烈的心跳声撞在一起。他忽然偏过头,扯掉氧气面罩的一角,嘶哑地对护士说:「电话…… 给我电话。」
护士递过床头的 rotary phone(旋转拨号电话),金属听筒冰凉刺骨。河下谷清颤抖着拨号,第一个打给长子河下健一。「健一,」他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带上你妻子和孩子,明天一早来医院。告诉你弟弟妹妹,所有人,一个都不能少。」
电话那头的健一愣了愣:「父亲,您的病情……」
「别问,」他打断道,「是关于一个中国人。」
挂了电话,他又拨通次子、长女、次女的号码,重复着同样的指令。放下听筒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汗已浸湿了病号服。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他望着中国的方向,浑浊的眼睛里忽然浮出一个身影 —— 三十多年前济南火车站的站台上,那个挥着大刀冲锋的八路军将领,眉眼如刀,吼声震得铁轨都在颤。
第二天上午九点,病房的门被推开。河下谷清的四个子女带着配偶和孩子鱼贯而入,八个孙辈挤在门口,怯生生地望着病床上形容枯槁的祖父。长子健一手里提着果篮,刚要开口,就被父亲摆手制止了。
「护士,」河下谷清对守在门口的护士说,「按我说的,每家一束素菊。」
护士很快拿来四束裹着牛皮纸的素菊,花瓣上还沾着晨露。河下谷清撑着病床扶手,在长子和次子的搀扶下站起身,枯瘦的腿像两根被蛀空的木柴。「跟我来,」他说,「去花园。」
一行人沉默地穿过医院的长廊,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到了花园,河下谷清让子女们排成两排,孙辈们被母亲拉着站在前头。他整理了一下病号服的领口,对着西北方向 —— 那是中国南京的方向,缓缓弯腰,深深鞠躬。
「这位许世友将军,」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是改变我一生的人。」
孙辈们面面相觑,他们只知道祖父年轻时在中国待过,却从不知道他与一位中国将军有什么牵扯。长女河下由纪子忍不住问:「父亲,您认识他?」
河下谷清没有回答,只是望着远方,眼神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 有敬畏,有感激,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愧疚。风吹过花园,素菊的花瓣轻轻颤动,像在为这场跨越国界的遥祭伴奏。
要弄清这场遥祭的缘由,得从三十年前那个闷热的夏夜说起。
1957 年 8 月,南京中山陵 8 号的灯光亮到很晚。许世友坐在藤椅上,手里攥着一把蒲扇,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桌案上摆着一盘卤牛肉、一碟炒花生,还有一瓶没喝完的茅台 —— 这是他招待老部下的「标配」。
「永清啊,尝尝这个,」许世友把一块炖得软烂的野猪肉推到徐永清面前,「前几天打猎弄的,比你在福建吃的海鱼香。」
徐永清拿起筷子,有些拘谨地夹了一块。他是山东威海人,1940 年参加革命,在胶东军区警卫连当班长时,曾是许世友的贴身警卫员。当年他凭着一身少林拳,能在三五个日军中撕开缺口,许世友总说他「拳头比枪还硬」。1945 年一场遭遇战中,他被日军的子弹打穿了左肺,从此离开了前线,转业到福州一家工厂当副厂长。
「这次路过南京,特地来看看首长。」徐永清说,语气里带着激动。
「好,好,」许世友灌了一口茅台,抹了把嘴,「当年你小子从济南宪兵队手里逃出来,浑身是血跑到根据地,我还以为你活不成了呢。」
提到济南,徐永清的筷子顿了一下。「首长,」他放下筷子,表情严肃起来,「这次我去上海出差,在公交车上看到一个人,很像当年济南铁路局那个河下谷清。」
许世友的眉头猛地皱起:「河下谷清?那个日本工程师?」
「是他,」徐永清点头,「当年我在济南搞地下工作,他总说自己反战,还帮我们贴过反日标语。可后来组织上说,他是日本宪兵队的特务,好多同志都被他害了。我以为他早被镇压了,没想到在上海看见了。」
许世友放下酒杯,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你看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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