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县城回来,陈青文次日便回到了周氏学堂。
推开那扇熟悉的木门,学堂里依旧是往日的模样,只是同窗们看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有好奇,有羡慕,也有淡淡的疏离。
“回来了?”周秀才正在讲解《孟子》,见他进来,只是微微颔首,语气平淡如常,“找个位置坐下,把前些时日讲的温习一遍。”
陈青文恭敬地应了声“是”,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坐定。摊开书卷,那熟悉的墨香让他纷乱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课间,几个平日相熟的同窗围了过来。
“青文,你县试考得如何?我感觉今年题目太难了!”赵明远第一个发问,眼中带着真切的关心。
陈青文摇摇头,语气谦逊:“题目颇难,只能尽力而为。贴经题中《尚书》选段颇为生僻,经义题也需仔细揣摩。”
另一个家境好些的同窗李振轩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带着几分不以为意:“县试而已,就算过了也只是个开始。我爹说,咱们这样的寒门子弟,想要中秀才,难如登天。”
这话像一根细刺,轻轻扎在陈青文心上。他垂下眼帘,没有接话,只是默默整理着书案上的笔墨。
这时周秀才踱步过来,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青文身上:“科举之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不必在意他人评说,但求无愧于心。”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即便此次不中,也莫要气馁。治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学生谨记先生教诲。”众人躬身行礼。
陈青文明白,先生这是在提前给他打预防针,生怕他年轻气盛,经不起挫折。
与此同时,陈家小院里,王桂花正在井边浆洗衣衫。搓衣板有节奏地响着,她的心思却早已飘远。
隔壁钱婆子挎着菜篮子经过,故意提高了嗓门:
“要我说啊,这读书最是烧钱。咱们庄户人家,老老实实种地才是正理。有些人啊,就是心比天高...”
王桂花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没有搭话,只是更用力地搓洗衣衫,仿佛要把所有的担忧和委屈都揉进那哗哗的水声里。
陈青山在醉仙楼的后厨忙得脚不沾地。切菜、配菜、帮着大师傅照看灶火,每一个动作都干净利落。
只是他的目光,总会不自觉地瞟向墙上挂着的日历——今天是放榜的日子。
“青山,把这盘红烧鲤鱼送到雅间‘听雨轩’!”张师傅的吆喝道。
“来了!”陈青山赶紧收回心思,端起热气腾腾的菜肴。经过大堂时,他听见几个书生模样的客人在议论:
“听说今早县试放榜了?”
“可不是嘛,我方才经过县衙那边,人山人海的。”
“不知今年可有出众的人才...”
陈青山的手微微一颤,汤汁险些洒出。他强自镇定,将菜肴稳妥地送到客人桌上,转身去往柜台前。
“掌柜的,我、我想告假半个时辰!”他气喘吁吁地找到掌柜,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焦急。
掌柜的看了看天色,又打量了他几眼,摆摆手:“快去快回,这会儿正是忙的时候。”
陈青山连围裙都来不及解,拔腿就往县衙方向跑去。他的心跳得厉害,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县衙照壁前围得水泄不通。陈青山挤在人群中,踮着脚尖,紧张地在那张巨大的黄榜上搜寻着。
目光从上到下,一个个名字扫过,他的心也一点点沉下去。
“让一让!让一让!”身后不断有人往前挤,他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定格在榜单中下的位置——“陈青文”三个字赫然在列!
“中了!我弟弟中了!”陈青山猛地大喊一声,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周围立刻投来无数道目光,有羡慕,有祝贺,也有不屑。
他顾不得这些,转身就要往酒楼跑,却被人拉住衣袖。回头一看,是个面生的老者。
“这位小哥,令弟可是第一次下场?”老者笑眯眯地问。
陈青山连连点头,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喜悦。
“年少有为啊!”老者捋须赞叹,“不过要提醒令弟,县试后面还有府试,府试后面还有院试。院试才是真正的难关。县试不过是取得资格罢了。”
这话像一盆冷水,让青山的热情稍稍降温。他谢过老者,快步往酒楼赶去。
“掌柜的,我弟弟县试中了!我想告假两天,回家报喜!”一进酒楼,青山就迫不及待地说。
掌柜的闻言,脸上也露出笑意:“这是大喜事!准了!带两壶好酒回去,也算我的一点心意。”
就在陈青山往家赶的同时,县试放榜的消息已经像春风一样,吹遍了永宁镇。
周秀才正在指导学生临帖,镇上有人快步走进学堂,笑着道喜:“周秀才,恭喜恭喜!贵学堂陈青文得中!”
学堂里顿时一片哗然。学生们交头接耳,看向青文的目光充满了羡慕。
周秀才与之寒暄,送走之后,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他走到陈青文面前,语气依然严厉,眼中却笑意满满:“县试不过是入门之阶,切莫因此自满。府试之难,十倍于此。从明日起,老夫要给你加课,专门讲解时文策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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