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沉甸甸地压在紫禁城的飞檐之上。
凤仪宫内,白日的喧嚣早已散尽,只余几盏长明灯在微风中摇曳,将光影拉扯得忽明忽暗。
风临月卸去了皇后的繁重头饰,仅以一根素银簪子绾发,身着常服,坐于窗下的软榻上。
她并未翻阅书卷,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那轮被薄云遮掩的残月,眼神清亮,毫无睡意。
“娘娘,青鸾姑娘到了。”贴身宫女在门外低声禀报。
“让她进来。”风临月的声音平静无波。
门被轻轻推开,青鸾低眉顺眼地走入,在她身前几步远处站定,恭敬行礼:“奴婢青鸾,参见娘娘。不知娘娘深夜召见,有何吩咐?”
她的姿态无可挑剔,但微微绷紧的肩线,却泄露了她内心的戒备与不安。
这位新后入宫时日尚浅,却已在几次与贵妃的暗涌中展露锋芒,绝非庸碌之主。深夜召见,福祸难料。
风临月并未立刻叫她起身,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才缓缓开口,问的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青鸾,本宫记得,你是河间府人士?”
青鸾一怔,心头微紧,谨慎应答:“回娘娘,是。”
“河间府水土养人,本宫曾听人说,那里的女子大多手巧,尤擅刺绣。”风临月语气寻常,仿佛只是姐妹间的夜话闲聊。
“娘娘谬赞,家乡确有此风。”青鸾愈发摸不透皇后的意图。
“是啊,”风临月轻轻一叹,那叹息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可惜,再巧的手,若家中至亲缠绵病榻,无钱医治,也是徒劳。”
此话如同惊雷,猛地炸响在青鸾耳边!
她霍然抬头,脸上血色瞬间褪尽,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母亲病重、家道中落之事,她瞒得极好,宫中几乎无人知晓,皇后是如何得知?!
风临月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并不意外。她起身,走到一旁的紫檀木桌前,拿起一封已然开启的信件和一个用油纸包好的药包。
“本宫这里,有封从河间府快马加鞭送来的家书,还有几味宫中御药房秘制的养心药材。”她将东西递向青鸾,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砸在青鸾心上,“你母亲的风寒入体,已转为沉疴,寻常郎中和药材,不过是勉力拖延。这包里的‘雪参丸’,或可为她续命。”
青鸾颤抖着手接过,迅速展开家书,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确是她兄长亲笔,信中详细说了前几日有京城来的“贵人”派人送了银钱和名贵药材,母亲病情已暂时稳住……泪水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再是之前那种程式化的恭敬,而是发自内心的震颤:“娘娘!您……您为何……”
“为何帮你?”风临月替她问出,她俯身,亲手将青鸾扶起。她的手指带着练武之人的薄茧,却异常稳定有力。“青鸾,本宫不喜空口许诺,也厌烦虚与委蛇的试探。在这深宫之中,忠心与能力,换来的不该是主子画下的大饼,而是实打实的庇护与前程。”
她凝视着青鸾盈满泪水的双眼,目光锐利如她曾在边关握过的剑锋:“你母亲的命,本宫能救。你的前程,亦可你自己来博。但这条路,需要你踏踏实实,跟着本宫走。”
青鸾紧紧攥着手中的家书和药包,那油纸包裹的,是她母亲生的希望,也是皇后深不可测的手段与诚意。她入宫多年,看惯捧高踩低,历经冷暖辛酸,何曾有过上位者如此精准地握住她的命脉,又如此直接地给予生路?
她不再犹豫,再次深深拜下,额头触及冰凉的地面,声音带着泣音,却无比坚定:“奴婢青鸾,愚钝之躯,蒙娘娘天恩救母,此生愿为娘娘效死!刀山火海,但凭娘娘驱使,绝无二心!”
这一次,风临月受了她全礼。待她抬头,才道:“很好。那么,本宫交给你第一件事。”
“请娘娘吩咐!”
“想办法,秘密联络上镇北侯旧部,羽林卫中郎将,陆擎苍。”风临月的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告诉他,故人‘月牙儿’有请,约他于三日后西时,在城西‘墨香斋’一见。”
“月牙儿”是风临月未出阁时,只在最亲近的家人和部将面前使用的小名。以此为信,陆擎苍必知真假。
青鸾心头巨震,瞬间明白了皇后此举的深意——这是要建立属于自己的宫外武力倚仗!她毫不迟疑,斩钉截铁道:“奴婢领命!定不负娘娘所托!”
风临月看着她眼中燃烧的忠诚与决绝,知道此人已彻底收服。她微微颔首:“去吧,小心行事。”
青鸾将家书和药包小心翼翼揣入怀中,如同揣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再次行礼后,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殿外。
殿门合拢,室内重归寂静。
风临月重新走到窗边,望向那轮终于挣脱云层、清辉乍泄的月亮,唇角微微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棋盘已备,第一颗棋子,落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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