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攒了一整天的雨,终于在即将入夜时泼洒下来,密集地敲打着窗框,发出沉闷又持续的噼啪声。
这个季节的沧南,本身就是多雨的。
走廊尽头的队长办公室,灯还亮着,昏黄的光线从门缝底下渗出,像一道瘦弱的、即将被黑暗吞没的伤口。
里面安静得可怕,除了雨声,什么也听不见。
江缘恩微微抿唇,他知道陈牧野在里面,那个人总是这样,沉闷的要死,把所有的东西,包括痛苦,都死死地关在门后。
少年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门。
办公室里有浓重的烟味,混杂着油墨味的纸张和一种深深的……疲惫的气息。
烟味朝他扑面而来,江缘恩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
陈牧野之前从不抽烟,而且和他一样,都很讨厌烟味。
那人沉默的坐在椅子上,指间夹着的烟已经燃了很长一截灰白,摇摇欲坠。
眼中是几乎浸入骨髓的阴郁,在夜色里被无限放大,令人窒息。
“队长。”江缘恩轻轻喊道。
“什么事?”
陈牧野看着他,没什么表情,连一丝被惊扰的不耐都没有。
江缘恩没有回答,只是走上前,拿起桌上的杯子,将里面冷掉的、残留着褐色茶渍的液体倒掉,重新冲了一杯热茶,轻轻放在办公桌上。
热气袅袅升起,短暂地隔断了两人的视线。
“今天……江缘恩前辈的雕像,您很在意?”少年斟酌着词句。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陈牧野夹着烟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那截长长的烟灰终于承受不住,断裂,掉落在他的裤腿上,他也浑然未觉。
他抬手,把烟掐了,摁到烟灰缸里。
“前辈那件事,已经十年了,为什么您还要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就算是挚友……”
江缘恩微微抿唇,他现在已经摸不清陈牧野对他……到底是一种什么样子的情感。
如果是挚友的话,为什么要露出那种,几乎心死的样子……
“说完了?”陈牧野突然打断了他,语气冰冷漠然,带着驱逐意味。
“说完了就出去。”
“因为他死了,所以你也要跟着一起死吗?”江缘恩没有因为那句话恼怒,语气依然平静。。
“闭嘴!”陈牧野霍然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强大的压迫感,瞬间将少年笼罩。
江缘恩微微一愣。
这是他第一次见陈牧野动怒。
“恩丞,出去……”良久,那人捂住脸,闷声说。
江缘恩没有照做,而是继续说。
“克莱因境不会那么疲惫的,但是,队长你一直在依靠药物吧,不然也不会……”
“别说了……”
江缘恩的视线瞥向那个放在桌面上的相框。
“你对江缘恩,究竟是抱有一种什么样的情感……”
他没有再看他,没有再说敬语,也没有再叫前辈。
砰————!
他被那个人拽着衣领,后腰重重撞在硬硬的桌沿上,发出一声闷响,身体不自觉的后仰。
疼痛沿着脊椎蔓延,但他没有挣扎,也没有喊痛,只是轻轻抬起眼,静静地望着近在咫尺的、濒临崩溃的男人。
“陈牧野。”
没有恐惧,没有埋怨,只有不易看清的愧疚,茫然,和一种……近乎怜悯的温柔。
“告诉我。”
他感受到那个人攥着他衣领的手在颤抖,那人垂着头,让他看不清神情。
“我爱你。”
猛地,他用一种几乎要将他揉碎、嵌入自己骨血里的力道,狠狠抱住了少年。
“江缘恩。”
他的脸深深埋进少年的颈窝,滚烫的气息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
“真的……好爱你……”
少年僵硬了一瞬,垂在身侧的手,犹豫片刻,最终极轻、极轻地落在了男人剧烈起伏的后背上。
或许是因为办公室里烟味太大,他这时才后知后觉的闻到了一股气味。
是酒。
少年闭上眼,感受着脖颈处传来的,属于男人的滚烫体温和湿意。
是喝醉了吗?
他背靠着办公桌,用力往后看,果然在椅子的旁边看到了不少已经空了的酒瓶。
不过,太沉了……
男人整个身体的重量几乎都压了过来,仿佛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气,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男人心脏快速而紊乱的跳动,隔着两层薄薄的衣料,重重地擂在他的胸口……
他的手臂微微用力,企图将男人推开,毕竟,这个姿势,实在是有些难受。
后腰那块,感觉已经被咯青了。
“牧野……”
没有反应。
他微微抿唇,这小子,不会是睡过去了吧?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一抬眼,却突然发现门口多了一道身影。
“七夜?”
江缘恩微微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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