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勉之的恨意,如同被昭阳亲手点燃的野火,在南靖帝都锦都的角落里无声却猛烈地燃烧。他那位冷清简陋的宅院,自此成了怨毒与阴谋滋生的温床。昔日谈笑风生的状元郎,如今只剩下一个被野心与背叛吞噬的空壳,日夜咀嚼着皇帝的凉薄与昭阳那锥心刺骨的嘲讽。
昭阳并未急于再去撩拨。她知道,仇恨需要时间发酵,需要绝望来滋养,直至彻底腐蚀心智,方能为其所用。她只是通过安插在礼部的暗桩,偶尔传递一些无关痛痒却足以刺激王勉之敏感神经的消息——譬如皇帝又赏赐了哪位新晋的宠臣,长宁公主似乎被安排着相看其他世家子弟…
每一条消息,都像是一把盐,狠狠洒在王勉之未曾愈合的伤口上。
时机在半个月后悄然来临。高震奉召入宫议事,据闻是因南方漕运之事,皇帝与高震在朝堂上再次争执不下,气氛僵持。昭阳得知消息后,知道高震归来必定心绪不佳,这正是她再次“巩固”自己柔弱解语花形象,并或许能探听些许朝堂风向的机会。
她精心备了几样清爽小菜和一壶淡酒,在小书房等候。
果然,高震回府时面色阴沉如水,径直入了书房,连晚膳都未曾用。昭阳适时地端着酒菜出现。
“国公爷忙碌一日,多少用些吧,以免伤了脾胃。”她声音轻柔,将酒菜轻轻放在书案一角,并未过多打扰,只是安静地在一旁替他磨墨。
高震烦躁地挥挥手,本想让她退下,但目光扫过那些精致的、明显花了心思的北地小菜,又看到她低眉顺目、全然无害的模样,心中那点因朝堂争执而起的暴戾竟奇异地平息了些许。他重重叹了口气,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一群蠹虫!国之硕鼠!”他恨声骂道,虽未明指,但昭阳心知肚明,定是又与皇帝和柳家一系起了冲突。
昭阳并不接话,只是又替他斟满酒,轻声道:“国公爷息怒,身体要紧。”
她的柔顺似乎让高震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他难得地多说了几句,虽依旧含糊,但怨气冲天:“…漕运…军饷…处处掣肘!真当老夫离了那玩意儿就调不动兵了吗?简直是笑话!”
昭阳心中一动。那“玩意儿”…指的是兵符吗?高震果然底气十足,根本无惧兵符丢失的影响。
她正思索着如何不着痕迹地引导话题,书房外忽然传来亲卫压低声音的禀报:“国公爷,礼部员外郎王勉之求见,说是有…有关临州漕运的紧要情况禀报。”
王勉之?他竟敢直接求见高震?还牵扯到临州漕运?
昭阳眸光一闪,瞬间明白了。这是王勉之递出的投名状!他定是窥得了什么与柳家相关的、足以打击皇帝却又不会过于触及高震核心利益的把柄,迫不及待地要来表忠心,报复皇帝!
高震闻言,眉头紧锁,显然对王勉之此人极为厌恶且不信任:“他?一个丧家之犬,能有何紧要情况?轰出去!”
“国公爷,”昭阳忽然轻声开口,成功吸引了高震的注意。她抬起眼,目光纯净带着一丝怯生生的担忧,“妾身虽不知王大人所为何事,但…但听闻他近日颇为潦倒。俗话说,狗急跳墙,人急…或许真能生出些急智?他既敢来,想必是有些凭仗。国公爷不妨见一见,若他所言无稽,再轰走不迟。若是真有什么…也好早做应对,免得被小人钻了空子。”
她的话看似全然为高震考虑,句句站在他的利益角度,且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高震眯着眼打量她片刻,似乎觉得她的话不无道理。一个被逼到绝境的小人物,有时确实能爆发出意想不到的“能量”。他沉吟片刻,对门外道:“让他进来。”
片刻后,王勉之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他比上次见时更加消瘦,官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但那双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与热切。
他跪下行礼,不敢抬头看坐在一旁的昭阳。
“王勉之,你有何事?”高震声音冷淡,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
王勉之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本看似普通的账册副本,双手高举过头:“回国公爷!下官…下官无意中获此账册,其中记录临州知府及其党羽,借漕运之名,勾结粮商,夸大损耗,倒卖官粮,中饱私囊,数额巨大!且…且其中多有款项流向不明,似与…似与京中某些贵人有所牵连…”他话未说尽,但暗示已极其明显——矛头直指柳家,甚至可能指向默许此事的皇帝!
高震眼中精光一闪,并未立刻去接那账册,而是冷冷问道:“你从何处得来此物?”
“下官…下官在礼部整理旧档时,偶然发现与临州漕运相关的一份陈旧文书夹缝中藏有此账目摘要…想必是之前某位审计官员暗中记录,却畏惧对方权势,未敢上呈,又不忍销毁,便藏于其中…”王勉之早已备好说辞,虽不算天衣无缝,但在这种时候,账册本身的真实性远比来源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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