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车在烂泥路上颠得厉害,铁皮车厢“哐当哐当”响,像谁拿锤子在耳边敲。赵佳贝怡靠在一摞药箱上,身下的稻草被碾得扁扁的,硌得骨头生疼。每次车轮碾过坑洼,后背的伤口就像被钝刀子割,疼得她额头直冒冷汗,咬着牙才没哼出声。
她掀起帆布帘一角往后看。重庆城的火光已经缩成了天边一抹模糊的红,被浓雾裹着,像块烧红的烙铁慢慢凉下去。麻明福他们就在那片火里,这会儿说不定正猫在战壕里躲炮弹,或是举着枪往前冲——她仿佛能听见枪声,听见他喊“跟我上”的粗嗓门。
“疼得钻心?”旁边断了条胳膊的老陈喘着气问。他以前是绸缎庄的账房,说话总带着点慢条斯理的斯文,此刻脸色白得像张纸,额头上的冷汗把头发都浸湿了。
赵佳贝怡缓缓地摇了摇头,仿佛想要把那些烦恼和忧虑都从脑海中甩掉。她轻轻地放下了帘子,那帘子就像一道屏障,将她与外界的喧嚣和嘈杂隔离开来。
然而,风却似乎并不想让她安宁。它顺着帘子的缝隙钻了进来,带来了一股呛人的煤烟味。这股味道刺激着赵佳贝怡的鼻腔,让她不禁皱起了眉头。风还调皮地吹动着她额前的碎发,那些发丝就像被惊扰的蝴蝶一样,在空中胡乱飞舞着。
赵佳贝怡下意识地伸手去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原本应该有一个神奇的空间,可以随时变出她需要的东西。以前,只要她心里一动,空间里的止痛药膏就会像变魔术一样出现在她的手心。可是现在,那个空间却变得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了。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想起现在连一块像样的绷带都得撕成细条来节省着用。这让她感到有些无助,仿佛失去了一种重要的依靠。
“赵医生,喝点水不?”一个圆脸小队员举着军用水壶凑过来,他叫小石头,脸上还有没褪尽的婴儿肥,看年纪顶多十六,扛枪时枪托总磕到膝盖,每次都疼得龇牙咧嘴。
赵佳贝怡接过来,拧开盖子抿了一小口。水是温的,带着点铁壶的锈味,却把喉咙里的燥意压下去不少。“谢了。”
小石头咧嘴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俺娘说,女人家多喝水,身子骨能养得水灵。赵医生你快点好起来,以后还得给俺看枪伤呢——俺总打偏,说不定哪天就崩着自己了。”
赵佳贝怡被他逗得扯了扯嘴角,心里却沉得厉害。她望着小石头眼里的光,那光里有盼头,有对“以后”的傻气念想。可她不敢想,这仗打到啥时候是个头?她和麻明福,真能等到他说的“天下太平”吗?
车厢里静得怕人,只有车轮碾过石子的“咯吱”声,还有伤员们压抑的咳嗽。没人说话,可那股子离别的味儿,像车厢角的霉味,浓得化不开。谁都清楚,这一别,好多人怕是这辈子都见不着了。
后排有个十八九岁的小兵突然哭了,抽抽搭搭的,像只受了委屈的猫:“俺娘还在重庆城里呢……她眼睛不好,跑不快……上次给她的糖,不知道她吃了没……”
没人劝,也没人骂。眼泪这东西,堵着不如流出来,至少能松快点。赵佳贝怡闭上眼睛,麻明福临走前的样子在眼前晃——他蹲在油灯下,大手攥着她的手,掌心的老茧蹭得她发疼,眼里的光比灯苗还亮:“等打完鬼子,有句很重要的话……”
到底是啥话?是想谢谢她,还是想说……别的?她不敢深想,心像被猫爪子挠着,又痒又疼。
她正琢磨着,卡车“嘎吱”一声急刹,差点把她从药箱上甩下去。
“到补给点了!下车透透气!”护送队长的大嗓门从前头传来,震得人耳朵嗡嗡响。
赵佳贝怡被小石头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下了车,她的脚刚一接触到地面,身体就不由自主地摇晃了一下,仿佛失去了平衡一般。她的双腿就像被煮过的面条一样绵软无力,几乎无法支撑她的身体重量。
眼前的补给点是一座已经坍塌了一半的驿站,原本应该坚固的土墙现在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弹孔,看上去就像一个巨大的蜂窝。院子里挤满了各种各样的人,他们像被装在一口破麻袋里的豆子一样,彼此紧紧地挤在一起,没有丝毫的空隙。
这些人中有穿着军装的士兵,有穿着蓝布衫的平民,还有戴着学生帽的年轻人,甚至还有抱着孩子的妇女。他们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片嘈杂的喧闹声。有人在大声说话,有人在哭泣,还有人在不停地咳嗽,这些声音相互交织,震得人的耳朵嗡嗡作响,让人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
“乖乖,这得有几百号人吧?”小石头踮着脚张望,眼睛瞪得溜圆,“比俺们村赶大集的人还多!”
赵佳贝怡的目光缓缓地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最终停留在了墙角的一群学生身上。
这群学生身着藏青色的制服,看上去有些破旧。有的袖口已经被磨破了,里面的棉絮若隐若现;有的眼镜片上裂开了一道细缝,只能用线缠着勉强固定住。他们一个个都显得异常消瘦,颧骨高高凸起,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们吹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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