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的衣袂被罡风卷起,在虚空中划出冷硬的弧度。
他望着风无痕在幻境中颤抖的背影,喉结动了动——二十年前演武场上那声阿渊小心还在耳边,那时少年的剑穗是新染的朱红,沾着李三娘熬粥时溅上的米粒。
你曾说过,九霄若亡,我必斩尽天下他的声音裹着月光落进幻境,惊起几片被罡风卷来的紫灵花瓣,如今九霄真的亡了,你却站在毁灭它的人身后。
风无痕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幻境里二十岁的自己正笑着将酒坛砸向他的肩头,坛口溢出的酒液在青石板上蜿蜒成河,像极了当年总坛被血洗时,顺着台阶往下淌的暗红。
他猛地别过脸去,玄氅下的脊背绷成一道弦:够了。
但轮回狱的力量不会停。
光影如流水漫过断崖,少年时在矿洞偷藏灵草被监工追打的狼狈,结丹夜两人背靠背抵挡心魔的喘息,甚至还有那次他发高热,林渊守了三天三夜,用雪水浸过的帕子给他擦额头——帕子上还留着松木香,是李三娘晒被子时混进去的。
风无痕的睫毛剧烈颤动。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震得胸口那道血色纹路发烫——那是三个月前在混沌祭坛,教主用骨针刺进心脏时烙下的印记。住口!他突然暴喝,玄铁令在腰间撞出刺耳的响,这些都是你用邪术伪造的!
大盟主。
墨言的声音从崖下传来。
这位跟着林渊从矿洞杀出来的老将正单膝跪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横刀的手背青筋暴起——他身后二十七个九霄遗民呈北斗阵散开,刀鞘上的红绸被阴风吹得猎猎作响,风无痕的魂灯早就在上个月灭了。他压着喉音,别被这些假模假样的动摇骗了。
林渊的手指在身侧微蜷。
他记得墨言第一次杀人时,刀都握不稳,是风无痕手把手教他握刀的姿势;他也记得上个月在乱葬岗找到墨言时,这人怀里还抱着半块焦黑的九霄令,指甲缝里全是血泥——那是他用手扒了三天三夜,才从废墟里挖出最后二十七具弟兄的尸首。
我知道。他轻声说,目光却没从风无痕身上移开,但他胸口的烙印在抖。
风无痕突然踉跄一步。
他能清晰感觉到那道血色纹路在皮肤下扭曲,像条活物般啃噬着肋骨。
混沌之力顺着经脉往上窜,在眼底凝成灰雾——教主说过,这是的剧痛,是脱离凡躯桎梏的代价。
可此刻,幻境里李三娘端来的热粥香气太浓了,浓得他喉头发酸,浓得他想起自己十六岁那年饿晕在雪地里,是李三娘用热粥灌醒他,说小疯子,你得活着,活得比谁都硬气。
够了!他嘶吼着撕开前襟,露出精壮胸膛上那道蜈蚣似的红痕,你以为这些幻象还能影响我?
我已经抛弃过去!
话音未落,混沌之力如潮水般涌出。
那是比魔修更阴毒的力量,所过之处岩石崩裂,紫灵花瓣瞬间枯成碎渣。
林渊站在原地没动,任由那股冲击力撞进胸口——他能听见肋骨断裂的脆响,能尝到喉头泛起的腥甜,却仍盯着风无痕发红的眼尾。
你看。他抬手,指尖沾着血珠,却指向风无痕颤抖的右手——那只本该结印的手,此刻正虚虚护在胸口,仿佛想捂住什么要破体而出的东西,你的手在护着回忆。
风无痕的瞳孔骤缩。
他这才惊觉自己的右手不知何时按在了心脏位置,而那里,除了混沌烙印,还藏着半块被他亲手掰碎的九霄同心佩。
当年他和林渊各执一半,说要同生共死,九霄不灭。
此刻残佩在血肉下发烫,烫得他几乎站不稳。
你越是抗拒,说明你越记得。林渊的声音轻了些,像在哄闹脾气的少年,风师兄,你闻闻看——他吸了吸鼻子,是不是有松木香?
风无痕猛地抬头。
月光恰好穿透云层,照在崖边那株老松上。
松针上凝着的露水滴落,摔碎在青石板上,竟真的漫开一缕熟悉的香气——是李三娘晒被子时,总爱夹在棉絮里的松枝香。
混沌之力突然暴走。
风无痕胸口的红痕渗出黑血,他踉跄着后退,玄铁令坠地。
远处传来鬼面人的尖啸:大长老!
教主说过,若你动摇......
闭嘴!风无痕反手甩出一枚淬毒的银镖,鬼面人的叫声戛然而止。
他望着林渊染血的衣襟,喉结动了动,最终别过脸去,玄氅在风中猎猎作响,你赢了。他的声音哑得厉害,但下一次,我不会再留手。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被黑雾卷走。
林渊望着他消失的方向,突然弯下腰剧烈咳嗽。
鲜血溅在青石板上,和幻境里少年时泼洒的酒液重叠,像朵开得极艳的花。
墨言冲上来扶住他,刀鞘上的红绸扫过他染血的衣襟:大盟主!
林渊摆了摆手,从怀里摸出半块九霄同心佩。
残佩上的血珠正缓缓渗进纹路,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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