冶炼工坊后,便是城墙了,墙根下的空地上,那里堆着刚运来的夯具、木料、石料。县尉赵敢正领着一队兵士巡视城防,见卫铮来,连忙行礼。
“赵县尉,城防修缮,你是行家。”卫铮摆手免礼,“依你看,北墙那段,多久能修到可战之态?”
赵敢沉吟片刻,指向远处那段颜色斑驳的城墙:“明府,那段墙去年秋被攻城锤砸塌了丈余宽,虽用土石填了,但根基已损。要彻底重修,须先挖开旧基,夯实新土,再以石为骨、土为肉,层层夯筑。若按旧法征发民夫,没两个月下不来。况且……”他面露难色,“民夫要吃饭,石料要开采运输,这钱粮……”
“钱粮我来想办法。”卫铮打断他,“至于人力——”他转身,望向校场上那些正在接受编队的新兵,“这不都是现成的么?”
赵敢一愣。
“我的打算是,”卫铮缓缓道,“新兵入伍,先不分兵种,统一编为‘筑城营’。上午操练基本战技——队列、步伐、劈刺、拉弓;下午分组修缮城墙。每一段城墙分包到队,进度、质量与伙食、赏钱挂钩。十日一考评,优胜者加肉加饷,落后者加练加勤。”
他顿了顿,继续道:“一个月后,根据各人表现、特长,再行分流——善骑者入骑队,力大者入步队,眼准者入射队。至于那些滥竽充数、偷奸耍滑的,自然会在严苛的训练和劳作中被筛掉。如此,既练了兵,又修了城,还省了另雇民夫的钱粮,更能在实战中汰弱留强。”
赵敢听得目瞪口呆。这法子……闻所未闻,却又环环相扣,狠辣务实。他忽然想起父亲曾说过,真正厉害的不是兵书上的奇谋,而是这种将有限资源用到极致、一石数鸟的阳谋。
“那……原有县兵如何处置?”赵敢问出最关键的问题。那些旧兵里,不少是三家大姓安插的,关系盘根错节。
卫铮目光微冷:“原有县兵,全部打散重编。通过考核的,与新兵同等待遇;通不过的,一律转为役夫,专司运输、杂役,饷减半或者直接裁汰掉。若有不从而煽动滋事者——”他做了个斩的手势,“军法无情。”
赵敢心中一凛,知道这位年轻县令是要动真格的了。他深吸一口气,抱拳道:“下官明白了。只是……赵、孙、周三家那边,恐怕会有非议。”
“让他们来找我。”卫铮淡淡道,“我正要和他们聊聊,这几个月‘代管’的军饷、‘损耗’的军械,都去了哪里。”
这话已是明示要清算旧账。赵敢背脊渗出冷汗,却也知道这是必经之痛。他咬了咬牙:“下官必竭尽全力,辅佐明府整顿防务!”
卫铮拍拍他的肩,转身离去。走过营房时,听见里面传来新兵们兴奋的议论:
“听说晚上有肉!大块的炖羊肉!”
“队率说,明天开始练刀,是真刀!”
“俺就想摸把好弓,俺爹说,好弓比媳妇还金贵……”
卫铮嘴角微扬。他要的就是这股劲头——饿久了的人,给一口饱饭就能卖命;憋久了的人,给一点希望就能拼命。边民的血性从未消失,只是被腐败的体制、绝望的现实磨钝了。如今,他要重新把这把刀磨利。
回到县寺,前堂已有人在等候。赵、孙、周三家的年轻子弟——赵骏、孙楷、周琪,各自带着十几名仆役,押送着昨日承诺捐赠的粮车、钱箱,在门外候见。
陈觉迎上来低声道:“少主,三家送来的物资已清点完毕。赵家粟五百石、钱十万;孙家粟三百石、钱八万;周家粟三百石、钱八万,另有皮革两百张、盐十瓮。李胜正在入库。”
“人呢?”
“在偏厅等候。属下已初步交谈,三人确有些才干。赵骏言语机敏,通晓文簿;孙楷沉稳少言,但问及乡里治安、盗贼出没等事,对答清晰;周琪精于筹算,心细如发。”
卫铮点头:“带他们到二堂,我亲自见见。”
二堂是日常处理公务之所,比正堂简朴许多。卫铮换了常服坐定,三人依次入内行礼。
赵骏最先开口,声音清朗:“明府日理万机,还拨冗接见,学生惶恐。家父命学生送来薄资,略尽绵力。另,学生不才,愿在明府麾下效力,虽刀笔小吏,亦当尽心。”
话说得漂亮,眼神却不时瞟向卫铮案上的文书——那是县寺诸曹的人事安排草案。
卫铮不置可否,转向孙楷:“孙公子有何打算?”
孙楷抱拳,言简意赅:“学生粗通武艺,熟悉乡里。愿为明府整顿治安,清剿盗匪。”
“周公子呢?”
周琪躬身道:“学生曾随家父管理田庄、商铺,略通钱粮账目。明府新政伊始,百事待兴,学生愿效力户曹,分忧解难。”
卫铮静静听着,目光在三人脸上扫过。赵骏急切中带着精明,孙楷沉稳里藏着锐气,周琪谦恭下不失自信。都是可用之才,但也各有心思——赵家想掌控文书机要,孙家欲染指兵权治安,周家则瞄准钱粮命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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