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气渐盛,华北平原的麦浪已泛起淡淡的金黄,预示着又一个收获季节的临近。然而,在这片看似平静的农耕图景之下,一场深刻触及土地与权力根基的变革,正以雷霆万钧之势,在北直隶大地席卷开来。由北直隶都指挥使司奉旨强力推行的“军屯新政”,如同投入一潭死水的巨石,激起了层层涟漪,也搅动了沉积多年的淤泥。
新政的核心,直指前燕藩护卫土地及旧卫所系统下被大量隐匿、侵占的田产。诏令明确:所有这些土地,一律收归国有,不再属于任何私人或卫所军官私有。紧接着,便是大刀阔斧的重新分配:优先分给从京营新军中光荣退伍的士兵,其次是当地无地、少地的流民和贫苦军户。官府公开宣导的口号简单而有力:“战士解甲即为农,国家不负忠勇人!”
授田标准清晰,确保每户能有基本生计;推行“三十税一”的轻赋税,并明文规定,分得田产者,三年内免除一切徭役。更引人注目的是,在北平近郊、保定府、真定府等地,择选大片优质屯田,设立“模范农场”。这些农场不仅引入南洋传来的、耐旱高产的甘薯,辽东优质的豆种,还配发由格物院设计、工部作坊打造的改良钢刃曲辕犁、高效水车等新式农具。一批年轻的格物院学徒,带着崭新的农书和图册,驻扎在农场,向分到田的“新农民”们传授轮作、施肥等精耕细作之法。
这场改革的执行,充满了智慧与铁腕的结合。北直隶都指挥使韩荣(虚构人物,接替徐辉祖具体负责军改的将领)与总督陈瑄配合默契。韩荣手握皇城司提供的密报名单,对哪些旧军官抵制情绪最强烈、哪些可能被拉拢了然于心。他对中下层军官采取分化策略,许以“模范农场”场长、技术指导等实权职位和优厚待遇,成功瓦解了部分抵抗阵营。而陈瑄则借“清丈田亩”这一合法外衣,调派精锐的新军小队,护卫着户部派出的丈量书吏,逐村逐屯地推进。遇到软磨硬泡、阳奉阴违的,便以律法严词斥责;若遇暴力抗法,则毫不犹豫施以雷霆手段,当场锁拿首恶,绝不姑息。
新政的推行,无疑触动了旧卫所军官集团最敏感的神经。他们失去的,不仅是非法侵占的肥沃田产,更是世代盘剥军户、喝兵血的重要财源,以及赖以维系其地方势力的经济基础。
在滦州卫一所看似普通的私宅密室内,烛光昏暗,气氛压抑。几名原燕藩麾下的千户、镇抚聚集一堂,个个面色阴沉。为首的是个名叫孟骐的千户,曾是朱棣的亲信,他猛地将酒杯顿在桌上,酒水四溅:“朝廷这是要绝我们的根!什么狗屁新政!分明是毁我太祖皇帝立下的卫所根基,寒了咱们边军将士的心!没了田,拿什么养家糊口?拿什么维系部下?”
他们不甘心坐以待毙,开始策划阴险的反击。首要之策,便是煽动不明真相的军户和百姓。他们派人四处散布谣言:“分田是假,征高额佃租才是真!”“那些南洋来的红皮怪物(甘薯)是妖物,种下去会吸尽地力,三年后地就废了!”“朝廷是要把北地人都变成他们的农奴!”
更恶毒的是,他们暗中破坏新政成果:夜深人静时,派人潜入“模范农场”,将嫩绿的甘薯秧苗连根拔起或踩烂;偷偷给耕牛投毒,造成生产损失;甚至派人威胁已经分到田、欢天喜地的退伍士兵,在他们家门口用利器刻下“今日之田,他日之坟”的恐怖字样,试图制造恐慌。
最令人发指的是,孟骐等人竟秘密派遣心腹,试图绕道塞外,与残存的北元小股部落联络,妄图以“开放边市”、“提供情报”为条件,引诱胡骑南下骚扰,制造边境紧张,从而迫使朝廷将精力转向外患,中止内部的新政。他们天真地以为,可以玩一把驱狼吞虎的险棋。
然而,与旧军官们的绝望和疯狂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底层士兵和百姓眼中日益燃起的希望之光。
退伍新军士兵王胜,原籍河南,在京营第三师服役五年,参与过平燕之战,因伤退役。按照新政,他在北平府宛平县分得了三十亩上好的水浇地。领到那张盖着鲜红官印的田契时,这个在战场上流血不流泪的汉子,眼眶湿润了。他迫不及待地磨墨铺纸,给远在河南老家挣扎求生的兄长写了一封长信:
“兄长如晤:弟在北平安好,勿念。托陛下天恩,朝廷新政,弟已分得永业田三十亩,田契官印俱全,非是虚言。赋税极轻,三十纳一,且三年内免一切徭役。此地沃野千里,待垦之地甚多。新引入南洋甘薯,亩产惊人,可作主粮。兄若有意,可携侄儿及乡邻北来,此地活路宽广,胜于老家煎熬……”
这封家书被王胜的兄长视若珍宝,不仅在家族内传阅,更被同村、邻村的贫苦农民争相传抄。字里行间描述的“三十税一”、“免徭役”、“沃野待人垦”,如同磁石般吸引着在土地兼并重压下喘不过气来的中原农民。不过月余,便有百余户人家,扶老携幼,推着独轮车,挑着简陋家当,组成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向着北直隶的方向迁徙。途中遇到盘问或好奇者,他们便会自豪地展示书信抄本,逢人便说:“北直隶分田了!朝廷给咱们穷人活路!”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