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五章 纪念馆里的旧光阴,檐下新燕啄春泥
守善乡的春天总带着股莽撞的热闹,山楂花刚谢,槐花就簌簌落了满地,连祠堂前的老槐树上都多了个新燕巢,两只灰黑色的燕子飞进飞出,嘴里衔着泥和草,把巢穴垒得圆滚滚的,像个精致的陶碗。
沈未央领着几个孩子在整理护林纪念馆的物件,纪念馆就设在“守善堂”西侧的旧厢房里,崔杋刚给窗户换上新纸,阳光透进来,在地上铺成一片暖融融的亮。货郎送的新木架靠墙摆着,最上层已经放好了护林七子的木牌,赵爷爷那块旁边,特意留出了位置,放着火旺刻的小山楂树。
“未央姐,这把斧头放哪儿?”安仔抱着把锈迹斑斑的斧头,斧刃上还留着道豁口,“周婆婆说这是李爷爷当年劈柴用的,后来跟盗猎队对峙时,用它挡过刀呢。”
沈未央指着木架中层:“就放这儿,旁边摆上李爷爷的铜哨,让它们做个伴。”她弯腰把爷爷的《护林日志》放进玻璃匣里,册子的纸页已经泛黄,边缘卷得像浪花,“当年李爷爷总说,斧头是护山的家伙,哨子是唤人的物件,两样都不能丢。”
白灵狐蹲在木架旁,用爪子轻轻扒拉着一个旧布包,里面是七双磨得发亮的草鞋,鞋面上还沾着干枯的草籽——那是护林七子当年巡山时穿的,周婆婆说,每双鞋都能走出二里地,鞋底磨穿了,就用山楂树皮补,补得厚厚的,踩在石头上都不疼。
“俺知道这草鞋的故事!”火旺凑过来,指着其中一双鞋面上的补丁,“这是赵爷爷的,他脚大,总爱往鞋里塞艾草,说能防蛇咬。周婆婆说,他牺牲那天,鞋里的艾草还冒着热气呢……”
话没说完,安仔突然红了眼眶,转身往门口跑:“俺去给赵爷爷他们采束野菊花!”
沈未央望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白灵狐跟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叼着安仔的衣角回来,把他拽到木架前,用头蹭了蹭那双草鞋,像是在安慰。沈未央摸着安仔的头:“难过是应该的,但更该记着,他们守山,是为了让咱们笑着过日子。”
正说着,老栓扛着个大木箱进来了,箱子上了铜锁,沉甸甸的。“这是俺爹当年藏的宝贝,”他擦了擦汗,脸上的皱纹里沾着灰,“他说等守善乡安稳了,就拿出来给娃娃们看。”
打开箱子,里面竟是些护林工具——磨得锃亮的砍刀,装火药的牛角筒,还有个绣着山楂花的火药袋,针脚细密,一看就是女人的手艺。“这袋子是赵奶奶绣的,”老栓拿起火药袋,声音有些发颤,“当年她总说,火药能炸山,也能护山,就看握在谁手里。”
孩子们围过来看,眼睛亮得像山涧的水。火旺摸着砍刀的刀柄,忽然说:“俺以后也要像赵爷爷他们一样,背着砍刀巡山,看谁敢砍咱的山楂树!”
“还要带上霜雪!”安仔立刻接话,指着趴在门口晒太阳的狼崽,“它现在能认出盗猎的夹子了,昨天还在青石崖那边扒出个锈夹子呢!”
沈未央看着孩子们认真的模样,忽然觉得,纪念馆里的旧物件都活了过来——斧头不再是冰冷的铁,哨子仿佛还能吹出“回家”的调子,草鞋里的艾草香,穿过岁月的风,又漫进了这个春天。
傍晚时,货郎又来了,这次没挑担子,而是扛着块新雕的木匾,上面写着“守善护林纪念馆”,字周围刻着圈山楂藤,藤上结着七颗小小的果子。“张主簿说,这匾得让周婆婆来挂,”货郎擦了擦额角的汗,“她说这是老辈人的念想,得由最懂他们的人来请。”
周婆婆拄着拐杖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个布包,里面是七颗用红绳串着的山楂核,核上都刻着个“守”字。“这是当年护林七子埋在老营盘的,”老人把红绳系在木匾上,“今天把它们请出来,跟匾一起挂着,让它们看看,咱守善乡的人,没忘了誓约。”
挂匾的时候,夕阳刚好落在木匾上,红绳串着的山楂核在光里晃,像一串跳动的小火苗。白灵狐突然对着天空叫了两声,众人望去,只见两只燕子正绕着新匾飞,嘴里衔着的泥掉下来,落在“守”字上,像给旧誓约,添了点新的土。
沈未央望着木架上的旧物件,望着孩子们围着周婆婆听故事的身影,忽然觉得,所谓纪念馆,从不是装旧物的匣子,是让过去的时光,和现在的日子,紧紧挨着——就像老槐树上的新燕巢,用的是旧年的草,筑的是新岁的家;就像红绳串着的山楂核,刻着老辈的字,映着晚辈的眼。
暮色漫上来时,孩子们帮着收拾东西,火旺把自己刻的山楂木片放进玻璃匣,和赵爷爷的木牌并排摆着;安仔给草鞋里添了把新采的艾草,说要让老辈人闻闻今年的春味。周婆婆站在纪念馆门口,望着天边的晚霞,忽然说:“老沈他们要是看见这光景,准得说,这比啥功名都强。”
白灵狐蹭了蹭她的裤腿,尾尖的红疤在暮色里亮得很。沈未央知道,它也懂——懂那些旧物件里藏着的热,懂那些新故事里长着的暖,懂守善乡的春天,从来都不是凭空来的,是老辈人用脚踩出来的路,是晚辈人用手栽下的树,是一代又一代,把“守”与“善”,活成了日子里的寻常。
夜风里,新挂的木匾轻轻晃,红绳上的山楂核碰撞着,发出细碎的响,像老辈人在跟孩子们说:慢点长,别急,这山,咱一起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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