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哈里斯管事果然将一摞厚厚的、散发着霉味和陈年灰尘的记录册送到了维洛克和奥莉薇娅临时的住处——管理所二楼一间勉强算是干净的房间。
他的脸上依旧挂着那种近乎谄媚的、紧绷的笑容,眼神却像是受惊的兔子,随时准备逃离。
“两位使者大人,这是您要的记录……都在这里了。”他搓着手,小心翼翼地将册子放在桌上,“如果还有什么需要,请随时吩咐。” 说完,他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仿佛多待一秒都会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吞噬。
维洛克没有在意他的离去,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这些记录册吸引。他随手拿起最上面一本,封皮上模糊地印着《铁岩谷矿脉开采日志(新历-)》。他翻开书页,指尖拂过那些因潮湿而有些晕开的墨迹和粗糙的纸张。
奥莉薇娅也拿起另一本,是人员名册。里面的字迹大多潦草,许多名字后面只用简单的符号标注着“在岗”、“病休”或一个刺眼的红色“×”。她注意到,“病休”和“×”出现的频率,在近两年的记录中显着增加。
房间里只剩下书页翻动的沙沙声。
维洛克阅读的速度极快,他的大脑像一台高速运转的分析仪器,快速提取着关键数据:每月矿渣开采量、品质评级、不同矿洞的产出分布……他将这些数据与他昨晚初步构建的环境模型进行比对。
“产量下降并非线性,”他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声音平静无波,“存在周期性波动。波谷出现的时间,与山谷内特定季节的湿度升高存在弱相关性。” 他指向日志上几个被特别标注了“渗水严重”或“通风不畅”的日期。
奥莉薇娅从名册中抬起头。“人员损耗率……高得不正常。尤其是‘病休’后转为‘×’的比例。”她翻动着册子,指尖在一个频繁出现的、字迹模糊的病因备注上停顿——“咳血”、“无力”、“皮肤溃烂”。“这些症状……太混乱了,不像单一的矿肺病。”
“混乱,本身就是一种信息。”维洛克拿起另一本记录,那是物资消耗和简单的医疗记录。上面显示,基础的解毒和治疗药剂消耗量巨大,但效果似乎微乎其微。
“常规治疗无效。要么是病因判断错误,要么是……药物本身有问题,或者遇到了某种抗性极强的病原体。”
他合上记录册,目光投向窗外,看向那片被烟尘笼罩的矿工居住区。“记录可以被篡改,可以被隐瞒,但宏观的数据趋势和异常的关联性,很难被完全抹去。”
奥莉薇娅放下名册,走到窗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些低矮的窝棚在晨光中显得更加破败。“我们需要亲眼去看看,”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决心,“看看那些记录之外的‘病休’和‘×’,看看他们真正的生活。”
维洛克点了点头。数据分析提供了方向和怀疑,但真相往往藏在数据无法触及的细节里。
他们没有通知哈里斯管事,直接离开了管理所。这一次,他们没有走向矿洞,而是走向了那片他们昨日经过时,感受到最浓重腐败气味和最多恐惧目光的窝棚区。
越靠近那片区域,空气中的霉味混合着一种……类似伤口化脓的甜腥气,就越是明显。窝棚更加密集,污水在脚下汇成浑浊的细流。
一些面容枯槁的妇人蹲在门口,用浑浊的水清洗着寥寥几棵干瘪的野菜。她们看到维洛克和奥莉薇娅走近,立刻像受惊的鸟雀般躲进屋内,关上门板,只留下缝隙里惊恐窥视的眼睛。
维洛克的目光扫过地面、墙壁,最后停留在窝棚角落堆放的、一些颜色格外深暗的矿渣碎块上。这些碎块似乎被当成了简陋的建筑材料或垫脚石。他蹲下身,【衰败视觉】再次开启。
这一次,他看得更加仔细。不仅仅是那些附着在矿渣上的真菌孢子,他还注意到,在一些潮湿的、背光的窝棚墙壁根部,生长着一些极其细微的、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暗红色菌丝。这些菌丝散发着与矿渣上孢子同源,但更加活跃、更具侵蚀性的能量波动。
“问题不只在地下,”维洛克站起身,指向那些菌丝,“它们已经蔓延上来了。这里的居住环境,可能比矿洞内部更……‘滋养’这些东西。”
奥莉薇娅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也注意到了那些不祥的暗红色痕迹。她感到一阵寒意。就在这时,一阵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从旁边一个尤其破败的窝棚里传出来。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迈步走了过去。维洛克跟在她身后,像一道沉默的影子。
窝棚里几乎没有光线,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病气和那种甜腥味。一个骨瘦如柴的男人蜷缩在角落的草垫上,身体因为剧烈的咳嗽而抽搐。
他的脸上、脖颈和裸露的手臂上,布满了深紫色的、如同蛛网般蔓延的斑块,有些斑块中心已经破溃,渗出暗黄色的脓液。
一个同样瘦弱的女人跪在旁边,用一块脏污的布试图擦拭男人嘴角咳出的、带着血丝的黏液。她的眼神空洞,充满了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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