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簌而落的雪花,像是无数只冰冷的爪子,拼命地想要抓住这人世间最后一点温度。
江南的湿冷带着一股子阴寒,饶是八抬大轿里烧着上好的银霜炭,也驱不散苏梦枕骨子里的寒意。
他捂着嘴,竭力压抑着从胸腔深处涌出的咳嗽,但还是有丝丝缕缕的血沫,从指缝间渗出,触目惊心。
“咳……咳……咳……”
每一声咳嗽,都像是从破旧的风箱里挤出来的最后一口气,带着死亡的气息。
轿子外,三百金风细雨楼的护卫,皆穿素白孝服,静默无声,仿佛一支送葬的队伍。
他们知道,楼主的身体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这一次进京,怕是凶多吉少。
“送楼主归葬……”
这句口号,是杨无邪想出来的。够直白,也够诛心。
他就是要让那些庙堂之上的衮衮诸公好好听清楚,他们逼死的,是一位什么样的英雄!
果然,沿途州县的官员,听到这句口号,再看到这阵仗,全都吓得噤若寒蝉,谁也不敢上前阻拦。
谁敢背上“逼死忠臣之后”的骂名?
苏梦枕是忠臣之后吗?或许是,或许不是。
但至少,他苏梦枕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天下百姓的事情。
朝廷要查金风细雨楼?好啊,那就让他们查个够!
他苏梦枕,身正不怕影子斜!
“公子,京城到了。”杨无邪的声音从轿外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苏梦枕缓缓放下捂住嘴的手,掌心一片猩红。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到了吗?那就……进城吧。”
皇帝最终还是准许了苏梦枕入城,暂居慈恩寺别院。
这或许是皇帝最后的仁慈,也或许是皇帝想要亲眼看看,这个搅动天下风云的病秧子,到底还能折腾出什么浪花。
夜深了,慈恩寺笼罩在一片寂静之中。
只有风雪拍打着窗棂,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陆寒穿着一身灰色的药童衣衫,低着头,快步穿梭在寺庙的回廊里。
他凭借着过人的记忆力和身手,避开了一队又一队巡逻的士兵,最终来到了苏梦枕所在的别院。
推开房门,一股浓烈的药味扑面而来。
苏梦枕斜靠在锦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狐裘,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
他手中捧着一卷古籍,看得津津有味,仿佛外面的风雪和杀机都与他无关。
“你来了。”苏梦枕抬起头,看到陆寒,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苏兄。”陆寒走到榻前,声音低沉,“你……还好吗?”
“不好。”苏梦枕坦然承认,“但还没死。”
他指了指手中的古籍,笑着说道:“我在看《贞观政要》。想看看当年太宗皇帝是如何治理天下的,或许能给我一些启发。”
陆寒看着苏梦枕手中的书卷,心中五味杂陈。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在想着天下苍生,还在想着如何匡扶正义。
“你找到‘止谎于庙’的刀了吗?”苏梦枕忽然问道。
陆寒点了点头,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卷用银箔制成的密诏,递给苏梦枕。
苏梦枕接过银箔,只看了一眼,脸色骤变,猛烈地咳嗽起来,一口黑血喷涌而出,溅落在银箔之上,触目惊心。
“苏兄!”陆寒惊呼一声,连忙上前扶住苏梦枕。
苏梦枕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脸上却露出一个奇异的笑容:“好啊……好啊……先帝留给我们的,不是退路,是斧钺!”
他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杨无邪,声音虚弱但却坚定:“无邪,打开箱笼。”
杨无邪点了点头,走到房间角落里,打开一只不起眼的木箱。
箱子打开的瞬间,一道道寒光迸射而出。
里面,赫然放着十二道密信。
“这是……”陆寒看着那些密信,
“各地节度使的密信。”苏梦枕解释道,“他们都承诺,若朝廷诛杀忠良,他们便会举兵清君侧。”
陆寒倒吸一口凉气。
他终于明白,苏梦枕为什么敢冒着生命危险,进京送死。
原来,他早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这才是他真正的底气!
第二天,紫禁城,金銮殿。
风雪弥漫,天地一片苍茫。
苏梦枕由杨无邪搀扶着,一步一步地走入大殿。
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殿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冬日的寒冷,却驱不散朝堂之上的压抑气氛。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神情肃穆,大气都不敢出。
皇帝高坐在龙椅之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走进来的苏梦枕。
“草民苏梦枕,参见陛下。”苏梦枕走到大殿中央,躬身行礼,却没有跪下。
“苏梦枕,你可知罪?”皇帝的声音低沉而威严。
“草民不知。”苏梦枕抬起头,直视着皇帝的眼睛,“草民今日进京,并非为求生,乃为问陛下,一句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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