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血誓
江南的暮春,本该是柳絮纷飞、烟雨朦胧的温润时节,可这几日的青石巷,却被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霾笼罩。空气中弥漫着草药的苦涩、病患的呻吟与淡淡的腐朽气息,昔日里叫卖声不绝的街巷,如今行人寥寥,偶有往来者,也皆是面色凝重,步履匆匆,腰间或袖中多半揣着艾草与菖蒲,试图驱散这无孔不入的疫气。
济仁堂的院门自破晓便敞开着,只是往日里分诊的长凳旁,今日多了几分压抑。第五日的晨光透过云层,微弱地洒在药庐的青瓦上,苏清越倚在床头,缓缓睁开了眼。布带依旧蒙着双目,却挡不住她感知周遭的敏锐——鼻尖萦绕的药味比昨日更浓,耳畔传来的咳嗽声也愈发急促,而最让她心惊的,是自己身体里传来的异样。
昨夜的高烧褪去后,并未带来预想中的轻松,反倒有一阵细密的痒意从手臂蔓延开来。她缓缓抬起右手,指尖抚过左臂的肌肤,触及一片凹凸不平的疹点,那触感粗糙,带着一丝灼热的温度。是瘟疫的症状,她心中了然,那是前几日接诊时,不慎被病患的脓液溅到衣袖所致。
“姑娘,您醒了?”门外传来小学徒阿禾的声音,伴随着轻轻的叩门声,“张大夫让我来问问,您今日身子可好些了,要不要再喝一碗退热汤?”
苏清越迅速收回手,将衣袖往下拽了拽,确保那片红疹被严严实实地遮住,才应声:“不必了,我已无大碍。你去备好诊案,我这就出来。”
“可您昨日还发着高烧呢!”阿禾推门进来,脸上满是担忧,“张大夫说您这是劳累过度,得好好静养,今日的诊症,有我们和几位老大夫盯着,您就安心歇着吧。”
苏清越摸索着起身,指尖触到床边的盲杖,轻轻摇了摇头:“眼下瘟疫正烈,城中病患与日俱增,多一个人便多一分力。我躺不住,也睡不着。”她说着,已然迈开脚步,虽双目不能视物,步伐却稳当,只是起身时,额角已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素色的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阿禾见状,也不敢再劝,只能快步上前扶住她的胳膊,小心翼翼地将她引到外间的诊桌旁。药庐里早已挤满了病患,男女老少皆有,大多面色蜡黄,有的捂着胸口剧烈咳嗽,有的则蜷缩在长凳上瑟瑟发抖,孩童的哭闹声与老人的呻吟声交织在一起,令人心头沉重。
“苏姑娘,您怎么来了?”正在为病患诊脉的张老大夫抬眼瞧见她,连忙放下手中的脉枕,起身走上前来,伸手便要去探她的额头,“您的病还没好利索,怎么能这般逞强?”
苏清越微微侧身,避开了他的手,嘴角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张大夫放心,我身子已然无碍。连日来辛苦各位前辈了,接下来,便让我搭把手吧。”
她径直走到诊桌后坐下,指尖抚过桌上的脉枕,轻声道:“下一位。”
张老大夫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又瞧了瞧她额角的冷汗,心中虽担忧,却也知晓此刻多说无益。眼下济仁堂的几位老大夫已连轴转了四日,个个都已是疲惫不堪,苏清越的医术在他们之中最为精湛,尤其是在诊治疫症上,颇有独到之处,有她相助,确实能缓解不少压力。他只得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转身继续去诊治病患。
苏清越将手搭在病患的腕上,指尖的触感微凉,脉象浮而急促,是典型的疫症初期症状。她凝神细听,口中缓缓问道:“发病几日了?可有发热、咳嗽、身上起疹的症状?”
病患是个年轻的汉子,声音嘶哑:“回苏姑娘,已有三日了,起初只是发热,昨日起身上便开始痒,起了些小红点,夜里咳得睡不着。”
“嗯。”苏清越应了一声,收回手,随即报出一串药材的名字,“金银花三钱、连翘三钱、薄荷一钱、荆芥二钱……加水煎服,每日一剂,分两次温服,服药后加盖衣被,发一身汗便会好些。切记,服药期间不可食用辛辣油腻之物,家中要多通风,用艾草熏过。”
阿禾在一旁飞快地记下药方,转身递给抓药的伙计。苏清越微微垂眸,趁着无人注意,悄悄用衣袖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方才诊脉的片刻,她只觉得浑身乏力,手臂上的红疹也开始隐隐作痛,眼前虽本就一片黑暗,此刻却更添了几分眩晕感。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身体的不适,继续唤道:“下一位。”
不远处的廊下,乾珘静立在阴影之中,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一身玄色锦袍,身姿挺拔如松,脸上依旧是那副淡漠的神情,可眼底深处却翻涌着难以掩饰的心疼与焦灼。他早已察觉到苏清越的异样,昨日深夜,他悄然来到药庐外,察觉到她屋内的气息紊乱,便知她定是染了瘟疫,只是没想到,她竟这般倔强,宁愿硬撑着,也不愿告知旁人,独自承受着病痛的折磨。
他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心中恨不得立刻上前将她带回屋中静养,可他也知晓,苏清越的性子,若是强行阻拦,只会让她更加坚持。她是医者,心怀慈悲,在这样的危难时刻,绝不会弃城中百姓于不顾。他能做的,便是尽快找到破解瘟疫之法,助她渡过难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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