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后,档案室死一般的寂静。
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声音,急促而喧嚣。
恐惧并未消失,但一种奇异的、近乎自毁的平静笼罩了我。
既然退路已断,不如主动踏入深渊,看看底下究竟是万劫不复,还是……一线生机。
那一晚,我躺在公司休息室坚硬的床铺上,异常清醒。脑海中反复预演着明天的场景:小林的困惑,雪萍可能的反应,以及我该如何扮演那个“试图挣脱却笨拙不堪”的儿子。我要让雪萍看到我的“反抗”,但必须是可控的、幼稚的、最终会被她轻易碾碎的反抗。这或许能满足她一部分的控制欲,同时释放我积压的压力,如同高压锅上的安全阀。
第二天中午,阳光刺眼。我提前十分钟来到那家简餐店,选了一个靠窗、极为显眼的位置坐下。手指在桌面下无意识地蜷缩,暴露了内心的紧张。我不断望向窗外,既期待又害怕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小林准时出现了。她穿着简单的毛衣和牛仔裤,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和疑惑。看到我,她快步走过来,坐下时语气急切:“陈凡,你昨天电话里……到底怎么回事?你最近真的很不对劲。”
我勉强笑了笑,眼神却不受控制地瞟向窗外街角、对面商铺的玻璃门后,任何可能藏匿视线的地方。“没什么,就是工作压力大,想找个人聊聊。”我的声音干涩,刻意保持着一种疏离感。
“只是聊聊?”小林显然不信,她压低了声音,“你妈妈她……是不是给你很大压力?我上次去你家送文件,就觉得……”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气氛有点怪。”
我的心猛地一缩。果然,连外人都能察觉到异常。“她只是……比较关心我。”我打断她,语气生硬,带着一种欲盖弥彰的防御性,“我们能不能不说这个?说说项目吧,那个数据接口……”
我生硬地扭转话题,开始喋喋不休地讨论起工作细节,语气刻意公事公办,眼神却始终飘忽不定,仿佛在警惕着什么。小林困惑地看着我,几次想开口,都被我打断。这顿午餐,吃得味同嚼蜡,气氛尴尬至极。
我知道,我表现得越反常,越心神不宁,就越符合雪萍的预期——一个在她掌控下试图偷偷联系外界,却又因恐惧而漏洞百出、最终失败的儿子。
果然,就在午餐进行到一半,我正机械地咀嚼着食物时,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街对面一个熟悉的身影。雪萍穿着一件米色风衣,站在一家花店门口,似乎在挑选鲜花。她背对着我们,姿态优雅从容,但那个身影的出现本身,就是最明确的信号——她来了。她在看。她知道了。
我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尽管早有预料,但亲眼确认的冲击力依然巨大。我猛地低下头,握着叉子的手微微颤抖。
“陈凡,你怎么了?”小林察觉到我的异样,顺着我的目光看去,自然也看到了雪萍。她的脸色瞬间白了,“那是……你妈妈?她怎么会在这里?”
“我不知道……”我声音发颤,带着真实的恐惧,“可能……可能是巧合吧。”
这拙劣的谎言连我自己都不信。小林的眼中充满了同情和一丝了然,但更多的是一种“不该卷入此事”的退却。她匆匆放下餐具:“我……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先走了。陈凡,你……保重。”
她没有再多说,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餐厅。看着她仓皇的背影,我心中涌起一股浓重的愧疚,但很快被更强烈的生存本能压下。对不起,小林,把你卷了进来,但这是我能想到的、代价最小的试探方式了。
我独自坐在原地,没有立刻离开。我知道,戏还没演完。我慢吞吞地吃完剩下的食物,结账,然后像失了魂一样,慢步走回公司。整个过程,我能感觉到那道来自街对面的目光,如影随形,冰冷而专注。
下午的工作我完全心不在焉。
每一次手机震动,都让我心惊肉跳。
然而,预想中的狂风暴雨并没有立刻来临。
雪萍没有打电话来质问,也没有发来任何消息。
这种沉默,比直接的爆发更令人不安。它像不断积聚的乌云,预示着更猛烈的电闪雷鸣。
下班时间一到,我怀着上刑场的心情走出公司。果然,一眼就看到了停在路边的熟悉车辆。雪萍坐在驾驶座上,车窗降下一半,她正望着窗外,侧脸在夕阳余晖中显得异常平静,甚至……有一种诡异的柔和。
我拉开车门坐进去,车内弥漫着她常用的那种淡雅香水味。
“下班啦?”她转过头,对我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仿佛中午那场惊心动魄的监视从未发生,“今天辛苦了吧?妈妈买了你爱吃的排骨,回家给你炖汤。”
她的平静让我毛骨悚然。我系好安全带,喉咙发紧,低低地“嗯”了一声。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晚高峰的车流中。雪萍打开了车载音乐,是她常听的那首舒缓的钢琴曲。她甚至跟着哼了几句,心情似乎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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