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的雷霆反击,如同巨石投入暗流,虽激起层层涟漪,却未能阻遏那水下汹涌的潜潮。旨意下达后的第五日,来自山东的八百里加急如同丧钟,敲响了神都宫阙的清晨。
奏报之上,字字如刀:
孔家当代家主虽被“恩旨”圈禁于府邸修书,然其门生故旧、族中耆老,借为其祝寿、探病之名,齐聚曲阜。一夜之间,数篇雄文横空出世,非是注疏《臣轨》,而是直斥“阴盛阳衰,乾坤颠倒”,引经据典,将“牝鸡司晨”与天下灾异、边关不宁、乃至神都血案强行勾连。文章以孔家独有的清誉与文脉权威为背书,通过士林渠道飞速传播,顷刻间便在天下读书人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这已非私议,而是公开的、集体的文坛讨伐!
几乎是同一时刻,岭南的加急军报亦至。奏称,各地忽现多股“江湖义士”,皆以白巾抹额,打着“平灾祸,复乾坤”的旗号,啸聚山林,招揽流民、亡命之徒。他们虽尚未大规模攻掠州县,但其檄文已广为散布,言辞激烈,直指女帝乃“灾祸之源”,呼吁“拨乱反正”,声势日渐浩大。
文人的笔,江湖的刀,南北呼应,同时发难!
紫宸殿内,武则天握着这两份滚烫的急报,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她试图维持镇定,但那微微急促的呼吸,以及凤目中一闪而逝的、未能完全掩饰的惊怒,泄露了她内心的震荡。她可以镇压军事叛乱,可以处置朝堂政敌,但面对这来自千年礼法象征的孔家之“文攻”,与遍布草莽、难以根除的“武危”,尤其是两者结合所形成的巨大舆论压力与民间动荡,她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处着力的窒息感。上官婉儿依旧“称病”,暗桩系统近乎瘫痪,她如同被蒙住了双眼,塞住了双耳,置身于风暴中心,却看不清敌人来自何方。
“传狄仁杰!”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甚至隐含着一丝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寻求支助的意味,“立刻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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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西北官道旁的一处驿站。
风尘仆仆的秦赢正在此短暂休整。他刚用罢简单的饭食,一枚细小的竹管便已悄无声息地落入他手中。
展开玄鸦密报,山东孔家的发难,岭南“义军”的崛起,神都女帝面临的巨大压力,乃至市井间粮盐价格的细微波动……所有情报,条分缕析,尽在其中。
嬴政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惊讶,没有愤怒,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波动都欠奉。仿佛这些足以令一代女帝色变的惊涛骇浪,于他而言,不过是棋盘上对手按预期落下的几颗棋子。
他缓缓将密报凑近油灯,看着火焰吞噬绢帛,化作一小撮灰烬。
“传令。”他开口,声音平淡如水,却带着冻结一切的寒意。
“观星阁,全力渗透山东士族,尤其是孔、崔、王几家。找出其中真正主事者,及其与渤海、岭南联络之确凿证据。必要时,可对其核心子弟进行‘引导’或‘警示’。”
“听风阁,分化岭南所谓‘义军’。或散播谣言,挑起内讧;或假意投靠,掌握其核心计划与人员名单。朕要知其首脑,控其动向。”
“铁尺阁,名单上所有与南北势力、粮盐涨价有牵连之官员、商贾,严密监控,记录其往来。暂不动作,待朕号令。”
“隐锋阁,待命。目标,俟各阁情报汇总后,由朕亲定。”
一道道指令,冰冷而高效。他没有去安抚女帝,没有去直接镇压叛乱,而是如同最精密的器械,操纵着玄鸦这只无形的巨手,更深地潜入混乱的旋涡中心,缠绕上每一个敌人的要害。他要的不是一时的平息,而是彻底的掌控,以及……最终的、连根拔起的清算。
他站起身,望向东南方向,那是神都,也是混乱源起的方位。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乱吧,再乱一些。”他心中默念,“唯有将水彻底搅浑,方能看清所有魑魅魍魉,方能……一网打尽。”
言罢,他翻身上马,不再回顾。
“继续赶路。”
北地的风卷起黄沙,将他灰色的身影与冷酷的决断,一同带向那危机四伏的边关。四海之内的乱局,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场更大狩猎的开始。所有的喧嚣与动荡,最终都将成为他收网时,背景里微不足道的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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