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日,长春宫内的气氛已与曾秦初来时截然不同。
虽仍是药香弥漫,但那沉疴积郁的衰败之气已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舒缓与暖意。
窗棂上糊着崭新的明纸,将外间惨淡的日头滤成温煦的光,洒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
银霜炭在狻猊兽首铜盆里静静地燃着,驱散了冬日的寒,只余满室融融。
太后半倚在杏子黄绫软枕上,虽仍是清瘦,但脸上已有了鲜活的气色,眼神也恢复了往昔的几分清明与慈和。
她正就着容贵妃的手,小口啜饮着一盏温润的参茶,偶尔还能低声说上一两句话,声音虽弱,却字字清晰。
“这几日,辛苦皇帝,也辛苦你们了。”
太后的目光缓缓扫过榻前的皇帝、容贵妃和贾元春。
皇帝周瑞脸上带着真切的笑意,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母后说的哪里话,只要您凤体安康,儿臣与后宫众人便心安了。”
他看向一旁垂手侍立的曾秦,目光中满是欣赏,“母后能恢复得如此之快,全赖这位曾先生妙手回春。”
太后的目光也随之落在曾秦身上,带着感激与一丝好奇:“好孩子,难为你了。年纪轻轻,竟有这般本事。哀家这条老命,是你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的。”
曾秦连忙躬身,语气恭谨而谦逊:“太后娘娘洪福齐天,自有百灵护佑。小人不过恰逢其会,略尽绵薄之力,实不敢居功。”
他这番得体的话,更让太后和皇帝微微颔首。
此时,太医令上前诊脉完毕,脸上带着轻松而又有些惭愧的笑容,回禀道:“陛下,太后娘娘脉象渐趋平和,气血虽仍虚弱,但根基已稳。后续只需精心调理,徐徐进补,假以时日,风体必能康复如初。
曾先生已立起沉疴,这调理固本之事,臣等太医院众人,定当竭尽全力,不敢有负圣恩。”
这话里的意思很明白:最难、最危险的一关已经由曾秦闯过去了,剩下的常规调理,他们太医院足以胜任。
皇帝自然听懂了弦外之音,他心情大好,目光再次转向曾秦,朗声道:“曾秦,你此番立下大功,救太后于危难,于朕有救母之恩,于国亦是大功!朕前日说过,待太后大安,定要重重赏你。如今,是时候了。”
皇帝顿了顿,金口一开,便是厚重的封赏:“朕赏你黄金千两,蜀锦二十匹,南海珍珠一斛,另赐御用笔墨纸砚一套,玉如意一柄,以表朕心。”
殿内侍立的宫女太监们闻言,无不暗暗咋舌。
这赏赐,对于一个白身家丁而言,已是泼天的富贵了!
然而,皇帝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众人心惊:“此外,朕知你医术超群,太医院正缺此等英才。朕特旨,擢你入太医院,授御医职衔,秩正八品,即日生效。你可愿意?”
直接从一个家丁跃升为正八品的御医!
这简直是鲤鱼跃龙门,一步登天!
多少人寒窗苦读,熬资历,钻营一辈子,也未必能踏入太医院的门槛!
容贵妃微微颔首,觉得此安排甚为妥当。
太医令等人神色复杂,有羡慕,有嫉妒,却也心服口服,毕竟曾秦的医术他们是亲眼所见。
贾元春在旁,心中先是狂喜,贾府出了个御医,还是救了太后的功臣,这对贾府乃是极大的助益!
她看向曾秦,眼神催促他赶紧谢恩。
然而,曾秦却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再次深深一揖,声音清晰而沉稳:“陛下隆恩,赏赐之厚,小人感激涕零,本不应辞。然,入太医院之事……”
他略一停顿,抬起头,目光坦然迎向皇帝探究的视线,语出惊人:“小人斗胆,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什么?”皇帝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凝。
殿内瞬间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曾秦。
拒……拒绝皇帝亲授的官职?
还是太医院这等清贵之职?
他疯了不成?
曾秦不待皇帝发问,继续道,语气带着一种与他年纪、出身不符的郑重与抱负:“医术者,济世活人之小道也。小人虽偶得家传针法,略通岐黄,然平生之志,不在杏林,而在庙堂。
小人愿效仿古之贤臣,读书明理,考取功名,以期他日能立于朝堂,为陛下分忧,为黎民请命,方不负男儿七尺之躯,报效朝廷之心!”
一番话,掷地有声。
“……”
整个寝殿静得可怕,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太医令和几位御医先是愕然,随即脸上便控制不住地露出了荒谬、讥讽,甚至有些恼怒的神色。
一个小小的家丁,侥幸治好了太后,就敢如此大言不惭?
医术是“小道”?
那他们这些钻研了一辈子医术的人算什么?
还想考取功名?
他知道科举之路有多难吗?
多少书香门第的子弟,皓首穷经尚且名落孙山,他一个奴籍出身的家丁,识得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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