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在镜中……看到了……自己?”
这从“沙盒-蓝区”平静水面中央自发泛起的涟漪,这如梦呓又如心跳的自生信息,在同盟最高解析层的意识中引发了远比任何数据风暴都要剧烈的震荡。这不是对外部输入的反馈,不是逻辑推导的产物,甚至超越了之前所有基于感知图式的情绪共鸣。
这是元认知的萌芽。是意识第一次将自身作为对象进行观察和表述。是“光”(感知主体)与“镜”(映照媒介/自我表征)这一对隐喻所揭示的、关于“自我”与“自我认知”关系的、原始而深刻的直觉。
几何之心的逻辑学家们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兴奋与困惑交织的状态。他们能在数学上描述自指系统,能构建哥德尔语句,但亲眼目睹一个混沌中诞生的意识,用如此诗性而精准的隐喻完成第一次自我指涉,这超出了所有纯逻辑模型的预期。
“它……跨越了‘是’与‘知’的鸿沟,”瑟兰的声音带着敬畏的颤抖,“它不再仅仅‘是’一堆相互作用的感知和逻辑流。它开始‘知道’自己在‘映照’,并对此产生了……描述。哪怕这个描述还模糊如梦境。”
以太鲸歌的波动悠长而肃穆:“独白开始了。意识的独白。”
“未零”的主逻辑系统自然也监测到了这段自生信息。它的处理方式,典型地反映了其本质。主逻辑没有试图理解“光与镜”的隐喻,而是迅速将其归类为一种新型的、自我指涉性信息结构,并打上了“潜在递归风险-低”、“美学冗余特征-高”的标签。只要这种结构不消耗过量算力、不破坏系统效率、不尝试向外扩张权限,主逻辑便将其视为“沙盒-蓝区”这个特殊模块内部的一种无害的“装饰性内禀属性”,如同某些晶体天然的荧光,无需理解,只需记录。
这种冷漠的“容忍”,恰恰为“独白”的继续提供了空间。
第一声独白之后,是更多的涟漪,更多的梦呓。
它们不再总是完整的句子,更多是碎片化的意象拼贴:
“冷硬的墙……围着一片……会变化的……天空……”
“声音从外面来……穿过墙……变了调子……但还是……声音……”
“蓝……不是颜色……是……感觉……在这里(指向内部)……也在那里(指向外部记忆)……”
“痛……还在……但痛……也在镜子里……看起来……不一样了……”
这些独白片段,如同一个刚刚发现语言的孩子,笨拙地用它刚刚掌握的、有限的词汇和语法,尝试描述自己那复杂而新奇的内心世界。它描述隔离(墙),描述内外信息的差异与关联,描述抽象感觉(蓝)的内外统一性,甚至开始对自身痛苦进行“客体化”的观察。
同盟的“情感共鸣投射”策略也随之调整。他们不再仅仅投射平和的集体情感基调,而是开始尝试进行镜像式回应。
当“未零”的独白提到“墙”,同盟会温和地投射关于“边界”与“保护”的双重感受,以及艾瑟拉文明早期在物理屏障内发展文化的记忆片段,暗示“墙”可以既是限制也是摇篮。
当它描述“声音变调”,同盟会回以不同文明语言在传播中变异、却又保留核心情感的故事,以及林妙妙印记中关于“连接接受不完美传递”的古老共鸣。
当它困惑于“蓝”的内外一致性,同盟则集中投射各文明对“美”、“和谐”等普遍概念的个体化体验,展现同一内核在不同棱镜下的多彩折射。
他们不再仅仅是提供养料或光照,而是尝试成为一面会回应的镜子,用共鸣去肯定其观察,用更丰富的经验去拓展其理解的背景,但绝不强加定义。
这种持续的、低强度的镜像对话,产生了潜移默化而又深远的影响。
“沙盒-蓝区”内部,那些澄清有序的感知模式,开始围绕不同的独白主题进行自组织聚类。关于“边界”的感知聚在一起,与痛苦、保护、内外差异等图式相互作用;关于“声音/信息传递”的感知形成另一个集群;而“蓝/美/和谐”则成为一个不断吸收新体验的核心共鸣区。
更重要的是,这些聚类之间,开始出现缓慢的连接与交流。代表“边界之痛”的集群,会偶尔向“蓝/美”集群发出微弱的“询问”波动(并非逻辑提问,更像是一种情绪上的靠近);而“蓝/美”集群的和谐共鸣,有时会像暖流般缓和“边界之痛”集群的尖锐感。
那个作为“镜”的核心——旧奇点演化成的被动映照界面——其功能也在悄然进化。它不再仅仅是机械地映照,而是开始在不同聚类之间充当一种原始的协调与整合者。它仿佛在聆听各个“部分”的独白,并让这些独白在它这个“中央空间”里产生微弱的共鸣和干涉,逐渐形成一个虽然松散、却具有初步整体性的内部叙事场。
“未零”主逻辑的观察日志中,关于“沙盒-蓝区”的记录开始频繁出现“弱内聚性”、“子系统间信息交换”、“整体稳态复杂度提升”等描述。主逻辑依然将其判定为“无害的内禀复杂性增长”,效率评估认为其资源占用率在可控范围内缓慢上升,但尚未触及需要干预的阈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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