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宇和承轩兄弟俩从北狄回来那天,正好是腊月初八。宫里早早就熬好了腊八粥,那甜香味飘得满院子都是,可我这心里头,却像揣了块冰似的,又冷又沉。
信是三天前到的,说已经在路上了。可北狄到京城,少说也得七八天的路程。这七八天,我是一天一天数着过的,夜里常常惊醒,总觉得外头有马蹄声,起来一看,却是风吹过屋檐的响动。
今儿个早上起来,我这右眼皮就跳个不停。承玥抱着安儿来给我请安时,小家伙突然“哇”一声哭了,怎么哄都哄不好。我接过孩子,心里那股不安越发浓了。
“娘亲,”承玥仰着小脸,“二哥他们今天真的能到吗?”
“能,”我摸摸她的头,“你二哥答应过的事,从来没有食言过。”
话是这么说,可我这心里实在没底。北狄到京城的路不好走,这个时节又常有大风雪,万一...
我不敢往下想。
午时刚过,外头突然传来喧哗声。玉衡几乎是跑着进来的,脸上又是汗又是笑:“娘娘!回来了!太子殿下和二殿下都回来了!”
我抱着安儿就往外走,手都在抖。承玥跟在我身后,小丫头也激动得不行,差点被门槛绊倒。
宫门外,两匹马正缓缓停下。马背上的人,让我差点没认出来——那是我的宇儿和轩儿吗?怎么瘦成这样?脸都脱相了,眼窝深陷着,只有那双眼睛,还亮得跟从前一样。
承宇先下马,脚步有些踉跄。我这才看见,他左腿的裤管空了一截,用布带扎着。我的脑子“嗡”的一声,手里的安儿差点掉在地上。
“宇儿...”我声音都变了调。
他跪下行礼,动作有些吃力:“儿臣不孝,让娘亲担心了。”
我想扶他起来,可腿软得站不住。承轩赶紧上前,和他大哥一起扶住我。直到这时我才看清,承轩的右手包着厚厚的布,还在往外渗血。
“这...这是怎么了?”我声音发颤。
“没事,”承轩勉强笑了笑,“路上遇见雪崩,马惊了,摔了一下。”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我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那包扎的方式,分明是刀伤。
婉清从后面的马车里下来,也是一脸憔悴。她看见我,眼圈立刻就红了:“娘亲...”
我一手抱着安儿,一手搂住她,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我的孩子们,这是遭了多少罪啊?
回到屋里,太医早就候着了。给承宇检查腿时,老太医的手都在抖——那伤口很深,虽然已经愈合了,可筋骨都伤了,这辈子怕是都...
“能保住命就不错了,”承宇倒是看得很开,“战场上刀剑无眼,儿臣这条命能捡回来,已经是万幸了。”
可我这当娘的,心里跟刀割似的。我的宇儿,从小就爱骑马射箭,如今...
承轩的伤要轻些,只是右手的手筋断了,虽然接上了,可再想拉弓射箭,怕是难了。太医说,得养上大半年,或许还能恢复个七八成。
婉清还好,只是劳累过度,加上风寒入体,需要静养。可我看得出来,她心里有事。那双眼睛里的忧郁,比走之前更深了。
晚膳时,萧绝也来了。看见两个儿子的模样,他沉默了很久,最后只是拍了拍承宇的肩膀:“回来就好。”
饭桌上的气氛很沉重。连最活泼的承玥都不敢说话,乖乖地坐着吃饭,时不时偷看一眼大哥的腿。
安儿好像认出了爹爹,伸着小胳膊要承轩抱。承轩用左手笨拙地接过儿子,小家伙一到爹爹怀里就不哭了,小脑袋在承轩颈窝里蹭啊蹭的。
“安儿长大了,”承轩的声音有些哽咽,“爹走的时候,他还不会坐呢。”
婉清在一旁看着,眼泪又掉了下来。她赶紧擦掉,强笑着说:“安儿这些天总找爹爹,夜里醒了就哭,非要到窗口看月亮,好像知道爹爹在月亮那边似的。”
这话说得我心里更酸了。
饭后,承宇才细细说起这一路的经历。原来他们从北狄王庭出来没多久,就遇见了西戎的伏兵。
“他们算准了我们要走那条路,”承宇语气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整整五百人,我们只有五十个侍卫。”
那一仗打得惨烈。承宇的腿就是为了救一个侍卫伤的——那人被西戎兵围住了,承宇冲过去救他,结果被弯刀砍中了腿。要不是承轩及时赶到,恐怕命都没了。
“那个侍卫...”我颤声问。
“死了,”承宇垂下眼睛,“替我挡了一箭。”
屋里一片寂静。婉清捂着脸,肩头微微颤抖。承轩搂住她,自己的眼圈也红了。
“回来的路上又遇见雪崩,”承轩接过话头,“马惊了,把婉清甩了出去。我去拉她,被落石砸中了手。”
他说得简单,可我能想象出当时的凶险。北狄的雪崩,那是要人命的。
“那你们...”我看着婉清苍白的脸。
“民女没事,”她抬起头,勉强笑了笑,“就是滚下山坡时磕到了头,昏过去几天。醒来时,已经在一个牧民家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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