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望向吴用那双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眼睛,又看了看旁边虎视眈眈、杀气腾腾的董平,最后目光落在脚下哭得几乎昏厥的孙邵身上。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所有的愤怒、不甘、清高,在这灭顶的洪流面前,都显得那么渺小和可笑。
“罢了…罢了…”孔融长长地、深深地叹息了一声,那叹息中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悲凉与无奈。他颤抖着,缓缓从主位上站起身。这个动作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让他踉跄了一下,旁边的孙邵连忙扶住。
他挣脱了孙邵的搀扶,一步步,蹒跚地走到大堂中央。他解下了腰间象征着北海太守权力的银印青绶,那印绶在他手中仿佛有千钧之重。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代表着他一生功名与理想的物件,眼中闪过一丝浓得化不开的痛楚与留恋。
然后,他双手捧着印绶,对着吴用,深深地弯下了腰,将头几乎埋到了地面。
“罪臣…孔融…愿降!”声音嘶哑、低沉,带着无尽的屈辱和一种解脱般的疲惫,“只求…车骑将军…善待…北海…百姓…”最后几个字,几乎轻不可闻,带着一丝哽咽。
吴用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脸上却立刻换上了庄重肃穆的神色。他上前一步,双手郑重地接过那沉甸甸的印绶。
“孔北海深明大义,保全满城生灵,功在社稷!吴用代我家主公,谢过孔北海!”他语气真诚,随即转身,对着门外肃立的传令兵,声音陡然变得高昂而充满威严:
“传主公令!北海已降!三军将士,即刻停止杀戮!收束部众,维持秩序!敢有劫掠百姓、奸淫烧杀者,立斩不赦!”
“得令!”传令兵飞奔而去。
很快,随着一道道命令的传达,城中零星的喊杀声迅速平息下来。河北军开始有组织地收拢俘虏,控制街道要害,扑灭余火。虽然空气中依旧弥漫着血腥和恐慌,但那股毁灭性的、失控的暴戾气息,开始被一种严厉的秩序所取代。
吴用办事的效率高得惊人。几乎就在孔融献印的同时,他带来的文吏团队已经接管了太守府的文书档案和最重要的粮仓、武库。一队队士兵押解着被控制的北海府库吏员,开始清点造册。
与此同时,北海城的大街小巷,无数早已准备好的《安民告示》被迅速张贴出来!告示以孔融的名义(加盖了孔融的私印,由孙邵代笔),用最通俗易懂的文字,宣告着:
“北海军民听悉:河北车骑将军孙逊,仁义之师,吊民伐罪。今为保境安民,免遭曹吕贼寇侵扰,特遣义师入青州助守!既往不咎,各安其业!即日起,北海全境,免赋一年!常平仓开仓放粮,赈济贫弱!凡有趁乱劫掠、造谣生事者,立斩不赦!——北海相孔融(印)”
这份告示,如同在绝望的黑暗中投入了一缕微光!尤其是“免赋一年”、“开仓放粮”八个字,对于饱受战乱和孔融后期治理不善(清谈多于实务)之苦的青州百姓而言,无异于天籁之音!
“免…免赋?真的假的?”
“开仓放粮?有饭吃?”
“是孔北海的印!是孔北海的告示!孔北海说他们是义师!”
“义师?那…那武将军…”
“嘘!别说了!能活命,有饭吃,比什么都强啊!”
百姓们从惊恐的藏身处探出头,围在告示前,议论纷纷。脸上的恐惧渐渐被一种难以置信的希冀和茫然所取代。生存的本能,迅速压过了对未知的恐惧和对武安国战死的悲愤。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被这份告示安抚住。
城东,一处深宅大院。这里是北海本地最大的豪强,与徐州糜家、冀州甄家皆有姻亲关系的陈氏府邸。府门紧闭,但墙头却隐隐可见刀枪的反光。
“哼!孔文举懦弱!竟将北海拱手送予河北武夫!”家主陈珪(与徐州陈珪同名,虚构)在厅堂内焦躁地踱步,脸色铁青,“什么免赋一年?开仓放粮?不过是收买人心的伎俩!孙逊在冀州搞的那套《大梁律》,清田亩,抑豪强,就是要断我们的根!此獠比曹操、吕布更狠毒!我们绝不能坐以待毙!”
“父亲!府中尚有精壮家丁三百,积粮足支数月!墙高壁厚,不如…”他的儿子陈应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话音未落——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陈府那厚重的包铁大门,竟被一股狂暴的力量从外面硬生生撞得四分五裂!木屑铁片横飞!
烟尘弥漫中,一个如同铁塔般的身影,手提一柄巨大的开山刀,如同地狱魔神般踏着废墟走了进来!他身后,是数百名眼神凶悍、如同饿狼般的山地营精锐!
正是“跳涧虎”陈达!而率领他们的,是面色冷峻如铁的“霹雳火”臧霸!
“陈氏图谋不轨,抗拒王师!奉车骑将军令,满门抄斩!一个不留!”臧霸的声音冰冷得如同刮骨的寒风,没有任何废话,直接宣判了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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