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出了一位探花郎,且尚未定亲,引得京中有适龄女儿的人家纷纷托人上门。
这崔现虽是个庶子,架不住人家如今高中探花,已然是天子门生。更兼其父官拜户部尚书,且深得圣心,其姐德妃娘娘于后宫亦是恩眷正浓。
这可是桩打着灯笼也难寻的好姻缘!
然而无论谁来提亲,崔夫人都和和气气地挡了回去。外人看在眼里,只当她是嫡母拿乔,刻意刁难庶子。一时间,流言四起,讥其心胸不过针眼大小。
谁知崔现授官归家次日,崔家请动京中最有头脸的官媒,备下厚礼,往薛家提亲去了。
这下子,崔尚书也被人议论上了,都说他精明一世,偏在这等大事上犯了糊涂。与薛家结亲,半点助力也无,徒令崔现这探花郎的仕途,凭空多添了许多坎坷。
任凭旁人怎么说,崔、薛两家的亲事顺顺当当定了下来。
京中人家尚在为错失佳婿而惋惜,崔现那头却向宫中递了辞官的折子。
皇上接连驳了三回,崔现便也跟着请辞了三回。末了一回,皇上气得狠了,罚他在太极宫殿外石阶上跪了半日。青石板冷硬,日头又毒,那身崭新的官袍都被汗浸透了,可他腰背依旧挺得笔直。
皇上见他铁了心,终是怒气冲冲地摔了折子,准了。
消息传开,京中顿时一片哗然。
人人皆道那崔探花怕是读书读疯了,竟将到手的青云路亲手断送。原先求亲不得的人家,此刻无不庆幸自家女儿未曾跳进这“火坑”。
这一阵子,京里茶余饭后,都绕不过崔家这一桩接一桩的热闹。
魏晔允了崔现的请辞,一甩袖子直奔着昭宁宫就去了,底下的宫人连通传都没来得及喊,他已经进了殿内。
崔琇正倚在昭宁宫的南窗下,怀里拢着七皇子,手中握着一卷《诗经》,声调柔缓地念着。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效。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
七皇子懵懵懂懂地听着,虽不解其意,却被那悠扬的韵律吸引,胖乎乎的手指头点着书页上的字,含糊地跟着学舌:“呦……呦!”
午后的日光透过玲珑窗格,细细地筛进来,落在母子俩身上,镶了一道淡金边儿,连空气中浮动的微尘都静了。
魏晔望见这一幕,心神蓦地松了,脚步也缓了下来。
崔琇闻声蓦然抬头,见是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便是温婉的笑意,忙要放下七皇子起身行礼。
七皇子听见动静,扭过小脑袋,一双眼睛亮晶晶地望过来,小身子扭动着从崔琇怀里往下溜:“父皇!”
魏晔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瞧向崔琇:“你在教他念《鹿鸣》?”
“是,”崔琇对他温婉一笑,“胡乱念几句,给他听个音儿罢了,还不懂事呢。”
七皇子扬声道:“呦呦!”
魏晔在榻上坐了,将七皇子圈在怀里,目光落在书上:“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效。”他哼了一声,“你那个三弟,铁了心要辞官,好好的翰林清贵不要,非要去做什么教书先生,在朝中为朕分忧难道还委屈了他不成?”
崔琇从杏雨手中接过茶盏,轻轻放在魏晔手边:“皇上息怒。您提拔他,原是莫大的恩典。他如今这般不知惜福,是崔家管教无方,妾心中实在惶恐。”她略一欠身,眼中带着几分无奈,“只是他那性子,打小就有些执拗,认定了什么便一定要去做。从前在家中,妾就听他与二哥争论过,二哥说大丈夫当立于朝堂,为民请愿,为君分忧,他却说‘一士之谋,不若百士之智’,在朝中尽一人之力,终究有限,不如去教出千百个将来能为皇上所用的人才。”
七皇子在魏晔怀中扭来扭去,伸手去抓书页。
崔琇握住他作乱的小手,目光坦然地迎向魏晔:“妾不敢为他开脱,只求皇上念他这番愚忠痴心,虽迁阔,却出自赤诚。不如……便全了他这份书生之志,许他以布衣行教化。若他真能教出几个明理向学的,亦是皇上圣德所化,若不能,他自尝其果,也便知晓天高地厚了。”
魏晔的目光落在“君子是则是效”那几个字上,半晌才开口道:“牛不喝水也没有强按头的道理。罢了。他既有这份心,朕便准了他。”
崔琇眉眼间的忧色骤然一松,漾开温软笑意。
她起身凑近,指尖落在魏晔肩上,不轻不重地揉捏起来:“妾代三弟,谢过皇上恩典。”
魏晔侧首瞧了她一眼:“朕允了,你才凑过来献殷勤。朕若不允,你今日这双手,怕是不肯往朕这儿伸了?”
崔琇手下又殷勤了些,软声嗔道:“皇上这话可冤煞妾了,往日里妾伺候得还少么?”她眼波微转,“只是……妾心里还揣着件事,想再讨皇上一个恩典。”
魏晔眉峰微挑,唇角勾起一个弧度:“蓁蓁,你这可是得寸进尺了。”
七皇子瞧见崔琇的动作,也学样似的伸出小胖手,在魏晔肩上捏了两下,力气轻得像羽毛挠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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