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我明明……”
他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动什么。
然后他掏出钥匙,拧动。
发动机毫无反应。
不是打不着,是连一点启动的动静都没有——就像这车,突然死了。
(续)
车打不着。
就这么简单四个字,像一把锈刀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我盯着大嘴的手——那手还搭在钥匙上,指节发白,微微抖着,像是被什么东西从背后攥住了神经。
他没敢再拧第二次,就那么僵着,眼睛死死盯着仪表盘。
那上面什么都没亮,连自检灯都没闪一下,仿佛这辆跑了八年的老捷达,突然被人抽走了魂。
“电瓶……是不是没电了?”我嗓子干得冒烟,问得自己都心虚。
凡子已经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向引擎盖:“不可能。刚才熄火时一切正常,电压表还是满格。”他顿了顿,声音压低,“而且……烟怎么会不见?”
这话一出,空气更冷了。
那包红塔山是大嘴的命根子。
他抽了十几年,从不换牌子,说别的烟“烧喉咙”。
那烟盒原本就摆在驾驶台正中央,离点烟器不远,他每次点火前都要习惯性地拍两下烟盒,像某种仪式。
可现在,台面光溜溜的,连个烟头都没剩,连塑料包装纸都没留下一片。
就像被人拿走了一样。
可车门一直锁着。
猴子在草丛里拉屎的时候,我们三个都在车上,谁也没下车,更没人靠近驾驶座。
“……是不是猴子?”我忍不住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凡子摇头:“他尿裤子都快吓瘫了,哪有力气回来偷烟?”
大嘴终于动了。
他慢慢把钥匙拔出来,转头看我们,眼白泛黄,嘴唇发青:“你们……有没有觉得,这车里……多了点什么?”
我没吭声。
但我感觉到了。
从猴子被压在地上那一刻起,这车就不对劲了。
不是温度,不是声音,是一种……存在感。
像是有谁坐在后排角落,不说话,不动,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们,等着我们犯错。
我想起黄师傅临走前那句:“别回头,也别说话,上车,立刻走。”
他没说为什么。
但现在我明白了——有些东西,你一回头,它就上了车。
“怎么办?”猴子缩在后座,还在抖,裤裆湿漉漉的,味道混着汗臭和尿骚,“咱们……是不是该叫黄师傅?”
“手机没信号。”凡子低头看了眼屏幕,脸色一沉,“从刚才就没了。”
我掏出自己的手机——满格信号,可一打开通讯录,所有联系人都变成乱码,名字全成了“□□□”。
我猛地关掉,心口一紧。
大嘴突然伸手,一把抓过副驾储物格里的矿泉水瓶,拧开,往自己脸上泼了一把。
水珠顺着下巴滴在衣领上,他打了个激灵,眼神清醒了些。
“黄师傅说过,”他声音低哑,“要是路上出事,车动不了,人受压……就说明它跟上了。不能求,不能哭,更不能叫名字——得骂。”
“骂?”我愣住。
“对,”凡子接上,语气忽然变了,变得冷而狠,“越难听越好。把它当仇人骂,当畜生骂。它要是真上了车,听见人不怕它,反而冲它发火,就会退。”
我懂了。
这不是迷信,是一种对抗。
邪祟怕的不是符咒,不是法术,而是人的“气”。
你越怕,它越壮;你越认命,它越压你。
可你要是敢骂它祖宗十八代,敢说它妈是母狗,敢把它踩进泥里当屎踩——它反而会犹豫,会退缩。
因为……它怕被当成“人”来对待。
“我先来。”凡子深吸一口气,突然扯开嗓子,对着车内空气吼道:“操你妈的死鬼!谁让你上车的?滚下去!老子活人阳气正旺,你个阴魂不散的烂尸臭骨也敢来蹭空调?滚回你妈坟里去吸土吧!”
那一瞬间,我感觉车里温度骤降。
但凡子没停,继续骂:“操你祖宗三代!老子今天刚送走你同类,你还不安分?是不是也想被扎成纸人烧了?信不信我现在就咬破手指画符?你信不信我把你名字喊出来贴满全镇电线杆?”
我也反应过来,跟着吼:“狗东西!老子尿都敢往你脸上撒!你还敢压人?有本事出来单挑啊!躲车里算什么玩意儿?阴沟里的耗子!见光就死的蛆!”
大嘴一开始愣着,后来猛地一拍方向盘,也红了眼:“操你妈!我那包烟多少钱?你赔得起吗?!你个穷鬼死绝户,生前没人祭,死后没人烧纸,活该孤魂野鬼到处撞!滚!滚!滚!”
我们三个像疯了一样,对着空荡荡的车厢破口大骂,声音混着喘息、怒吼、恐惧,在黑夜中炸开。
稻田里的虫鸣全停了,风也静了,只有我们的声音在旷野里回荡,粗鄙、难听、充满恶意——可那正是我们最后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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