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德维格看着下方那三具几乎被恐惧抽干了灵魂的躯壳,内心深处泛起一种久违的、甚至可以说是陌生的厌烦感。
矮人王索林那双本该燃烧着熔岩烈焰的眼眸,此刻只剩下灰烬般的死寂;精灵女王斯瑞亚高贵的面容上,泪痕与尘土混杂,再无半分月华的清冷;而那个藏于阴影中的人类皇帝卡尔,他的阴影轮廓甚至都变得模糊而不稳定,仿佛随时会溃散成一地虚无。
他们跪在那里,极致的恐惧将他们碾成了最卑微的尘埃。
或许,在遥远的过去,那个以毁灭为乐的灭世魔龙王会享受这种场面,会沉醉于这种生杀予夺、主宰一切的绝对权力所带来的快感。
但是现在,拉德维格只觉得索然无味。
这种用纯粹的暴力与死亡威胁换来的臣服,脆弱、廉价,且毫无美感。
它远不如沃尔加精心烤制的、外皮焦香内里多汁的牛腿排来得实在,也不如萨瑞儿偶尔讲的那些冷到能让巨龙打寒颤的笑话来得有趣。
他不得不承认,绝对的实力压制,是解决眼前僵局最有效的手段,是一剂猛药。
可这药的苦涩滋味,只有他自己清楚。
他只是想尽快结束这场荒唐的会议,回到有美食、有同伴的日常中去。
这番大动干戈,不过是为了达成目的而不得不上演的一场恶劣戏剧。
效果毋庸置疑地达到了,只是这过程,让他有些过意不去。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
拉德维格的声音依旧冰冷,如同极北冰原上永不消融的寒风,刮过三位统治者脆弱的神经,
“本王,刚才和你们说的一切条例,依旧有效!”
他的话语让刚刚从地狱边缘爬回来的三人,心脏再次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然而,下一刻,那冰封万物的寒意却毫无征兆地开始消融。
“对于这个世界,我从不想独自占有,”
拉德维格的声音里,那股君临天下的压迫感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深沉、更为复杂的音色,
“而是想守护好它,和你们三位一起。”
话语的温度在攀升,仿佛坚冰之下,有滚烫的熔岩正在涌动。
或者说,这才是他真正的意图,那层灭世魔王的伪装正在剥落,露出其下那个虽然傲慢却并不邪恶的内核。
“只要你们三位愿意加入我的联盟,我可以为你们保证,这个世界会迎来真正的和平!”
他说到这里,情绪明显开始上涌,那精心维持的威严形象出现了一丝裂痕。
“同时,本大爷还会守护这个世界……你们称呼本大爷为世界守护者都没问题!”
“本大爷”三个字脱口而出,带着一股子蛮不讲理的豪迈与得意,瞬间将先前那股足以压垮神智的恐怖氛围冲得七零八落。
一直默默旁的黄金巨龙凯撒,他的金色龙首几不可查地摇了摇。
这家伙,前后的反差也太剧烈了。
从一个挥手间便能抹去城市的恐怖魔王,到一个拍着胸脯要当世界守护者的热血笨蛋,这中间的切换甚至没有一丝缓冲。
三位最高统治者彻底愣住了,大脑完全陷入了停滞。
他们瘫在地上,甚至忘记了恐惧,只是用一种茫然、呆滞的目光仰望着王座上那尊庞大的黑色巨龙。
他们在演哪一出?这位喜怒无常的魔王到底想做什么?
明明在片刻之前,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珍视的家园、自己穷尽一生守护的子民,在那三道黑暗洪流面前命悬一线。
那股深入骨髓的绝望与无力感,此刻依旧在他们的灵魂深处盘踞。
现在,这位毁灭的化身却摆出一副没事龙的样子,大谈守护与和平。
这种极致的荒谬感,让他们一时间难以分辨这究竟是更为残酷的戏弄,还是真实发生的事实。
凯撒明白,拉德维格的表演已经结束,接下来,才是真正缝合伤口、建立信任的关键一步。
若任由这诡异的沉默延续下去,刚刚被压服的三位统治者很可能会在极度的混乱与猜忌中,再次封闭自己的内心。
他金色的巨翼轻轻舒展,翼膜之上,璀璨的星辰光辉与柔和的水波光晕交织流转。
【星涌的慰藉】
刹那间,无数细碎的、宛如液态黄金的星光粒子从他的翼间洒落,混杂着清澈纯净的水属性魔力,化作一道温暖的光河,轻柔地拂过下方三位统治者的身躯。
那光芒没有丝毫的压迫感,反而带着一种源于生命本初的暖意与安宁。
卡尔那涣散的阴影在这光芒的照耀下,重新变得凝实,那几乎被恐惧冻结的灵魂深处,涌起一股久违的暖流。
索林粗重的呼吸平稳了下来,紧绷到快要断裂的肌肉也逐渐放松。
斯瑞亚脸上的泪痕被温柔地拭去,那股渗透四肢百骸的冰冷寒意,正被一点点驱散。
这种感觉……就像一个在无尽寒夜中跋涉了数个世纪的旅人,终于沐浴在了黎明的第一缕晨光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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