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敬眉头紧锁,看着秦姨娘不出声。
这也是她的女人,也曾失过一个孩儿,还有二丫头,牵扯到景王府……
“呵!”
一声毫不掩饰的冷笑突兀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直坐在宋姨娘旁边的宋拓讥讽地看着林敬。
“林大人这权衡的时间有点长啊!”
郭氏脸色一沉,正要呵斥他一个外人插手别人府上之事。
林敬终于开口了,“‘人心惟危,道心惟微’。秦氏,你心存恶念行此歹毒之事,毁子嗣传承,乱家宅安宁,其行可鄙,其心当诛。”
宋拓觑他一眼,撇撇嘴,文绉绉的说啥呢?
林敬不看他这番眉眼官司,又接着道:“然上天有好生之德,念你曾经历丧子之痛,心神受损导致行差踏错,更念及你骨肉牵连,我亦不忍令其蒙羞……”
此言一出,众人除宋拓外皆知他所言“骨肉”为何人。
“故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今天起,你就移居庄子上去静思己过。”
话落,宋拓已是满脸怒色,他站起身正要上前据理力争。
“父亲!”
林楚悦朗声开口,打破了满厅死寂。
她目光坚定地望向主位上的林敬,再次开口:“父亲,《礼记》有云,‘刑者,侀也;侀者,成也。一成而不可变,故君子尽心焉’。”
她见林敬凝视着自己,知道他在听,继续道:“秦姨娘今日所行,非止于后宅之争,而是乱家毁嗣,断我林家传承,依家法当严惩以儆效尤!”
“女儿知父亲念旧情,法外施恩,女儿佩服父亲仁德。”
林楚悦心里气狠了,关庄子上?
这到底是去惩罚还是去享福!
庄子上有吃有喝风景又好,除了需要劳作,不如府里光鲜亮丽之外,对秦姨娘一点伤害都没有。
她知道丞相老爹顾忌着景王府的林楚秀,但依林楚秀的心机手段,要不了多久秦姨娘就能被她给弄回来。
她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不能让两条毒蛇暗中窥伺!
想到这里,声音也加重了,“父亲可曾想过,关在庄子上,虽行禁足之实,然山清水秀,供给不缺,与‘静思己过’恐难相符。”
林敬静静看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楚悦不管众人怎么想,她今日就要把话说明白说透彻,把秦姨娘按死了。
“《尚书》有言,‘宥过无大,刑故无小。’秦姨娘此番乃精心设计、有意下药,此非‘过’,乃‘故’也!”
“女儿以为,关进庄子上对其惩治不痛不痒,不损其皮毛。若日后家中上下,皆以此为例,代价不过如此,日后有心之人纷纷效仿,林家难长存矣!”
“四丫头,你放肆!”郭氏拍桌而起。
林楚悦丝毫没有被她吓到,只目光注视着林敬,“父亲常说‘一室不治,何以天下家过国为’,女儿此言,非为泄一己之愤,还望父亲三思,施以秦姨娘其罪相符的惩罚,方能正家风,绝后患!”
林楚悦深知丞相老爹的高度是她无法企及的,一个自幼勤学苦读在科举中脱颖而出,在朝堂摸爬滚打才杀出重围的人,她要想说服他,只能在他最熟悉的“领域”,用书中的道理来质询。
花厅内鸦雀无声,下人们听不懂那些书中大道理,只觉得四小姐口舌犀利好生厉害。
宋姨娘望着女儿眼里都是骄傲和欣慰,她的女儿在为她做主呢!
宋拓虽然听不太懂外甥女的引经据典,但丝毫不影响他对林敬的嘲讽,“怎么林相爷还没做好决定?”
林敬眼风都没扫他一下,凝视着身前亭亭玉立,目光炯炯的女儿,心中的震动不比厅内众人少。
他第一次正视这个“傻”了许多年的女儿,那倔强地只为等一个结果的样子,多么像年轻时的自己!
他子女不多,四个女儿中大丫头一直是他引以为傲的嫡长女,但只有眼前这个让他清晰地看见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他心中因秦姨娘之事带来的不悦与烦躁,竟奇异地淡去了几分,然而这份思绪只持续了短短一瞬,理智就迅速回笼。
他声音平稳,“你所言,不无道理。”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回在林楚悦身上,“是为父思虑有所不周了。”
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不亚于石破天惊。
郭氏吃惊地看过去,心中震颤,老爷对宋姨娘母女竟然如此看重!
林敬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治国齐家非仅凭书理,更需明辨轻重。楚悦,秦氏所为确如你所言,非‘过’乃‘故’,其心可诛,其行乱纲!”
顿了顿继续道:“今日起,秦氏遣送至城外‘渡业庵’,青灯古佛日夜诵经,为自身赎罪。林家众人不得私下探视,凡有违者,视同悖逆家法!”
众人心中一凛,皆低声应是。
渡业庵,座落在洛都西南僻静深山中,并非寻常庵堂,里面大多是高门大户犯错但不宜送官的妇人,为了维护家族体面,只说是修行祈福。
渡业渡业,说的就是渡去一身罪业。人一旦进去就彻底断绝了和外界的联系,再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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