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只同样的小生物被放入实验区域。两只生物通常会发生领地争斗,但此刻,它们只是茫然地对视,然后动作开始同步——同时转头,同时抬爪,同时发出完全一致的微弱振动。
“完美的协调,”艾兹拉的声音里有一丝满足,“没有误解,没有冲突,没有个体意志的浪费。意识资源百分百集中于外部任务。”
莉娜看着视频中那两只像提线木偶般同步的生物,感到一阵强烈的反胃。“他夺走了它们的……自我。哪怕只是一小会儿。”
“但这还不是最糟的,”托姆调出关联记录,“看实验后观察。”
视频快进。同调场关闭后,两只小生物瘫软在地,长达数小时无法自主行动。它们试图爬向对方,但动作失调,撞在一起。最终,其中一只开始用头撞击实验箱的墙壁,发出规律而绝望的“叩、叩、叩”声。
记录员笔记:“受试者A-7-1表现出刻板行为,疑似无法重建个体意识边界。受试者A-7-2出现谐振腔萎缩迹象。建议终止。”
艾兹拉的批复只有一行字:“代价在预期内。继续第二阶段实验。”
“第二阶段”的文件被打开了。
这一次,受试者换成了更大的生物——一种类似麋鹿的硅基草食动物,晶石族称它们为“漫游的回声”。实验记录显示,艾兹拉试图将三个这种生物的个体强制同调,让它们协作完成一个复杂任务(穿越布满障碍的迷宫)。
起初,效果惊人。三个生物如同一体,以惊人的效率避开障碍,几乎没有犹豫或错误沟通。
但任务进行到三分之二时,意外发生了。
其中一个个体因为路径计算差异(也许是残留的个体性试图反抗),产生了轻微的频率失调。在正常的意识独立状态下,这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想法不同步”。但在强制同调场中,这种微小的失调被放大、反馈,引发了谐振灾难。
视频记录突然充满尖锐的噪声。三个生物同时发出痛苦的尖啸,动作完全失控,互相撞击,撞向墙壁。它们的甲壳开始出现裂纹,从裂缝中迸发出混乱的、色彩癫狂的光芒。
实验被迫中止。当同调场关闭时,三个生物都已濒临死亡。它们的谐振腔网络彻底紊乱,意识碎成了无法拼合的残片。
记录员笔记:“实验失败。强制同调系统在应对个体性残余时表现出致命不稳定性。建议彻底重新评估项目基础假设。”
艾兹拉的批复更长了,字里行间透露出一种被挑战的恼怒:
“失败的不是假设,是方法。我们试图用单一频率同步三个已有复杂个体历史的意识,这就像试图让三首不同旋律的歌曲突然合唱。
“正确的路径不是从终点开始强行统一。而是从起点就确保所有‘旋律’基于同一个基调。
“我们需要一个‘元频率’——一个先于任何个体意识存在的、绝对的、不容置疑的谐振基础。所有新生的意识,无论其基质如何,都必须从这个基础频率开始‘演奏’。
“心石提供了这个‘元频率’的样本。但它太小,太被动,受限于这个星球。
“我们需要更大、更强、主动的‘元频率发生器’。我们需要将心石的原理工程化、规模化、最终……植入每一个意识诞生的源头。
“只有那样,个体性的‘杂音’才会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只有那样,真正的‘归一’才会实现——不是强制的统一,而是自然的、和谐的、唯一的可能状态。”
读到这里,莉娜终于完全明白了。
归一计划,从一开始就不是关于“征服”或“统治”。它是一个疯狂的社会工程学梦想——要重新设计意识本身。艾兹拉想要创造一个世界,在那里,孤独、误解、冲突这些因个体性而生的“问题”,从根源上就被消除了。
因为他无法承受妹妹的离去。因为他无法忍受意识被困在孤独的颅骨里。因为他看到了晶石族的共鸣,并认定那才是意识“应该”有的样子。
“终极催化剂……”托姆喃喃道,“心石是他制造更大装置的原型。就像第一颗原子弹需要从天然铀矿中提取材料……”
维克托的声音再次插入,这次带着更明显的、近乎着迷的分析语调:“注意他提到的‘植入每一个意识诞生的源头’。这解释了归一教后来对生育中心、教育系统、初级神经接口的极端控制。他们在源头‘调谐’新生代的意识频率。”
“也解释了那些机械改造,”亚斯的声音冰冷,“强行在成人意识中植入谐振器,用外部频率覆盖他们原有的‘杂音’。”
莉娜想起了那些被改造的归一教信徒,他们眼中统一的、无个性的光芒。那不是简单的洗脑。那是更彻底的、硬件层面的重写。
数据库继续吐出文件。更多的实验记录,更多的理论推演,更多的蓝图——早期版本的谐振放大器设计、意识频率测绘仪、跨基质同调场发生器的概念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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