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影现踪的传闻,如同瘟疫叠加了飓风,以无可阻挡之势,席卷了整个凤栖村,甚至波及到了邻近的村落。
往日里充满生气的凤栖村,如今被一种惴惴不安的死寂笼罩。入夜后,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犬吠都显得稀疏,仿佛怕惊扰了那游荡在黑暗中的“东西”。
村塾更是成了绝对的禁地,连最顽皮的孩童,都不敢再靠近那片区域,仿佛那院墙之内,盘踞着无形的、择人而噬的恐怖。
李夫子试图弹压流言,重申“子不语怪力乱神”,但在群情汹汹的恐惧面前,他的声音显得如此微弱。他甚至不得不暂停了村塾的课业,因为已没有学子,敢在日落前后,还停留在塾舍附近。
张子麟将那晚在窗台发现的痕迹深埋心底,没有对任何人言说,包括周文斌。他知道,在缺乏更多证据的情况下,仅凭一点灰尘的擦痕和几根难以辨识的纤维,根本无法说服已经被恐惧攫住的人们。他像一个最有耐心的猎人,在喧嚣的恐慌下,保持着异乎寻常的冷静,默默地观察着,等待着。
他更加留意王老五和赵四的动向:王老五似乎愈发显得惶恐不安,巡夜也更勤快了,但眼神深处总有一丝难以捕捉的闪烁。而赵四,则依旧那副混不吝的模样,偶尔在村中酒肆赊账喝酒,对鬼魂之事嗤之以鼻,甚至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就在这人心惶惶、空气都仿佛凝固的时刻,一记真正的惊雷,轰然炸响。
这天清晨,天色刚亮,薄雾尚未散尽,一个早起,去村后林子里,捡柴的村民,连滚爬爬、面无人色地冲回了村子,声音凄厉得变了调:“死……死人啦!赵四!赵四死在塾舍后面的林子里了!”
消息,像野火般烧遍了村子的每个角落。
恐慌,瞬间达到了顶点。
“赵四死了?”
“在塾舍后面的林子?我的老天爷!”
“是不是……是不是他冲撞了那东西?!”
老村长被人搀扶着,李夫子闻讯也立刻赶来,后面跟着一大群,又惊又怕、却又忍不住好奇的村民。
张子麟听到消息,心头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他立刻随着人流,向村塾后的那片,小树林跑去。
树林位于村塾后方不远,树木不算茂密,但平日里也少有人至。此刻,在林间一小片空地上,已然围了不少人,都在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却无人敢靠得太近。
张子麟挤进人群,看到了那副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赵四仰面倒在枯枝落叶之上,双眼圆睁,瞳孔扩散,里面凝固着极致的恐惧,仿佛在临死前,看到了世间最可怕的事物。他的嘴巴大张着,形成一个扭曲的“O”形,面容肌肉僵硬,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扭曲状态,似乎是被活活吓死的。
他的衣着还算完整,身上没有明显的血迹,或致命的伤口,周围的落叶,虽有凌乱的痕迹,但并无激烈搏斗的迹象,只有几道似乎是挣扎时,用脚蹬踏出的浅沟。
“造孽啊!……真是造孽啊!……”老村长拄着拐杖,手抖得厉害,看着赵四的死状,连连摇头,脸上满是恐惧和宿命般的认命,“定是这赵四平日不修德行,那晚又可能在塾舍附近晃荡,冲撞了林家书生的冤魂,这才遭了报应!冤魂索命,这是冤魂索命啊!”
周围的人群发出一片压抑的惊呼和附和声。
“没错,你看他这样子,不是被鬼吓死的是什么?”
“报应,真是报应!”
“快,快请人来做法师超度吧!不然!下一个不知道轮到谁了!”
李夫子眉头紧锁,蹲下身去,仔细查看了一下赵四的尸体和周围环境。他不是仵作,但也看得出赵四的死状,确实符合惊吓致死的某些特征,而且现场找不到任何外人行凶的明显证据。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在周围一片“鬼魂作祟”的声浪中,最终还是化为一抹深深的无奈和疑虑。
老村长见状,叹了口气,挥挥手道:“既然是天谴报应,也没什么好查的了。赶紧找张破席子卷了,寻个地方埋了吧!也别惊动官府了,免得徒生事端。唉!但愿就此了结……”
众人闻言,虽然害怕,却也觉得这是眼下最省事、也最“合理”的处理方式。
几个胆大的村民,应了一声,就准备上前抬尸。
“等等!”
一个清亮,却无比坚定的声音,突然在人群中响起,打破了这几乎已成定局的氛围。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张子麟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站到了尸体旁边。他年纪虽小,但此刻脸上,却毫无惧色,只有一种沉静的专注。
“子麟,你……”李夫子有些意外。
老村长也皱起眉:“子麟娃子,这里没你的事,快回去,莫要冲撞了……”
张子麟对着老村长和李夫子恭敬地行了一礼,语气不卑不亢:“村长爷爷,夫子。学生并非要忤逆长辈。只是,人命关天,即便赵四平日行为有所亏欠,但死因若不明不白,恐怕难以服众,也难以让死者安息。若真是鬼魂作祟,我们更应查明缘由,其中情况,而非草草掩埋,否则!焉知不会再有下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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