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条茜那条精准到毫米的差评,如同一颗投入波洛咖啡厅平静水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未散。它没有带来预想中的沮丧或混乱,反而像一剂奇特的催化剂,改变了后厨的生态,也让景月的心境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安室透那看似随口的提议——让七实“指导”景月——很快变成了现实。鑢七实,这位多数时间静坐窗边、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病弱少女,开始频繁地出现在后厨与大厅连接的区域。她通常只是安静地站着或倚靠着墙,目光如同高精度扫描仪,掠过景月处理的每一份食材、进行的每一项操作。
起初,志村妙对此颇有微词。她的后厨是她的绝对领域,不容外人置喙。
“喂,那边那个!别挡着路!”阿妙会没好气地冲着七实喊道,手里的菜刀寒光闪闪。
七实只是淡淡地瞥她一眼,声音平静无波:“你右手第三根砧板上的胡萝卜丁,体积超标17.3%。左侧汤锅边缘泡沫积聚,应在13秒前撇除,现已影响风味3%。”
阿妙挥刀的动作猛地一僵,低头检查,脸色变了变,嘴硬道:“…啰嗦!老娘心里有数!”但手上却不由自主地调整了切法,并迅速撇去了浮沫。几次下来,她虽然依旧嘴上不饶人,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病恹恹的女孩眼力毒辣得可怕,指出的问题往往一针见血,且确实影响着最终成品的品质。一种古怪的、基于对“极致”共同追求的默契,在两个风格迥异的女性之间悄然滋生。
于是,景月发现自己同时处于两种严苛标准的衡量之下。
志村妙的标准是“实用的完美”。——“洋葱丝要细,是为了口感均匀和快速受热!”“酱料涂抹要均匀,是为了每一口味道一致!”“火候要准,是为了锁住肉汁,外焦里嫩!”她的要求直接关联到食物的最终味道和效率,粗暴直接,却目标明确。
而七实的标准,则是“绝对的精确”。——“这片火腿的脂肪纹理切割角度偏差0.5度,影响受热收缩的一致性。”“搅拌动作第三圈与第七圈力度不均,导致乳化液稳定性下降0.8%。”“呼吸节奏在切配后半段加快,影响了手腕稳定性,导致后面三片黄瓜厚度出现0.1毫米递增误差。”她的要求无关口味(她似乎对食物本身兴趣不大),只关乎过程本身是否达到理论上的完美无瑕,苛刻到令人窒息。
景月仿佛在同时进行两项高难度修行。他一边要满足阿妙对“美味”和“效率”的实用要求,一边要应对七实对“过程”和“精度”的变态考核。他的心神必须时刻高度集中,一心二用甚至多用已成为常态。
这种双重压力带来的进步也是惊人的。他对妖力的微控,在追求食材处理的绝对精准中,被磨砺得愈发精纯。以前需要刻意调动的力量,现在几乎化为了本能。切菜时,妖力会自然而然地稳定手腕、感知纹理;搅拌时,会自动均匀力道;控制火候时,一丝微弱的妖力甚至能如同温度探针般延伸出去,感知锅内的细微变化。
他开始真正理解七实所说的“技”的含义——那不是炫耀,而是将力量融入每一个最微小的动作,达到效率与效果的最大化。
这天下午,景月接到一个相对复杂的任务:独立完成十份“招牌特制三明治”的组装。这是对他近期学习的一次小考。
他深吸一口气,站在操作台前。七实无声地出现在他侧后方不远处,阿妙也抱着胳膊,看似在清点库存,实则余光锁定着他。
景月沉下心,动作开始。
烤面包片,妖力微调烤面包机的热流分布,确保每一片都达到金黄色的完美状态,既酥脆又不干硬。 涂抹黄油和酱料,手腕稳定如机械臂,每一寸面包都覆盖得均匀无比,厚度分毫不差。 铺设生菜叶,指尖蕴含微弱的妖力,轻柔地抚平每一片叶子,确保它们以最舒展、最新鲜的姿态躺下,甚至根据叶脉纹理调整了朝向以最大限度承载酱料。 放置火腿和芝士,眼神锐利如尺,每一片都精确重叠,边缘对齐。 切割对角线,厨刀落下,妖力萦绕刃尖,确保切面光滑整齐,内部的馅料层次清晰可见。
他的动作流畅而高效,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仿佛不是在制作食物,而是在进行一场精密的仪式。
七实清冷的声音偶尔在他脑中响起,进行着实时校准: 「生菜叶第三片,左下端有微小褶皱,影响整体平整度,调整。」 「火腿片叠加顺序可优化,将脂肪含量高的那片置于中层偏下,受热后汁水浸润效果更佳。」 「切割下刀时,角度可再倾斜1度,截面展示效果更佳。」
景月依言微调,动作没有丝毫迟滞。
志村妙看着,眼中惊讶之色越来越浓。这小子…进步速度也太恐怖了。这熟练度和精准度,已经不像个学徒了。尤其是那种对食材状态细微的感知和调控能力,简直像是与生俱来的天赋,她自问都做不到如此极致。她哼了一声,没说话,但紧绷的嘴角缓和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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