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
时间失去了意义,方向也早已迷失在恐惧与茫然的旋涡中。
他只是凭借着本能,朝着一个背离夜影城堡的方向,竭尽全力地奔逃。
血族的速度让他在夜色中化作一道模糊的影子,掠过枯寂的荒原,穿过弥漫着腐朽气息的古老森林,踏过冰冷刺骨的、浅滩上布满碎石的溪流。
身体的疲惫远不及精神的混乱。
脖颈间那空荡荡的、失去了熟悉重量与能量波动的感觉,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
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确认这个荒谬而可怕的事实——银链失效了,他逃了出来。
随之而来的不是喜悦,而是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虚空感和负罪感。
他像是一个被强行从母体剥离的器官,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循环,暴露在陌生而危险的环境中,无助地痉挛。
瑟尔特……现在一定知道了。
他能想象出那双琥珀色眼眸中会凝聚起怎样的风暴。
他不敢停留,哪怕双腿如同灌铅,肺部火辣辣地灼痛,他也不敢停下脚步。
直到眼前的地貌开始发生变化。
荒芜的平原逐渐被低矮的、覆盖着耐寒苔藓和地衣的丘陵所取代。
空气变得更加清冷干燥,风中带来了隐约的、属于雪线与矿脉的独特气息。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轮廓在稀薄的月光下显现,山峰顶端闪烁着永恒的、苍白的雪光。
这里是……接近北境暮星家族领地的边界了。
艾尔猛地停住脚步,身体因为骤停而微微晃动。他喘着粗气,冰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疲惫与更深的茫然。
他竟然……跑到了这里?
北境。莱恩。
这个名字如同微弱的火星,在他一片冰冷混乱的内心中闪烁了一下。
莱恩是他唯一可以称之为“朋友”的存在。可是……去找他吗?将他,这个西部领主的“黎明之剑”、叛逃者,卷入可能的政治纷争和瑟尔特的怒火之中?
他靠在一块覆盖着冰霜的巨岩旁,滑坐在地,将脸埋入膝盖。
无力感和绝望如同潮水般涌来。
他无处可去。
回西部是自投罗网,去东部或南部是自寻死路,人类世界更是遥不可及的幻梦。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却清晰的、马蹄敲击冻土的“嘚嘚”声,由远及近,打破了他周围的死寂。
艾尔浑身一僵,瞬间进入戒备状态。
他猛地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眸在黑暗中锐利地扫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只见不远处的丘陵小径上,一匹神骏的、毛色如同月光般的北方战马正缓步而来。
马背上,一个身影挺拔,穿着暮星家族标志性的、饰有银星纹路的深蓝色骑装,金色的短发在微弱的星光下显得格外醒目。
是莱恩·暮星。
他似乎是独自一人,正在进行例行的边境巡逻,或者是刚从某个边哨站返回。
他脸上带着惯有的、有些漫不经心却又锐利的表情,灰色的眼眸随意地扫视着四周的边境线。
然后,他的目光,与从岩石阴影中猛然抬头的艾尔,撞了个正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莱恩脸上的漫不经心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毫不掩饰的震惊。
他猛地勒住缰绳,战马发出一声不满的响鼻,前蹄在地上刨了刨。他灰色的眼睛瞪大,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蜷缩在岩石旁、浑身狼狈、气息紊乱、眼神如同惊弓之鸟的艾尔·夜刃。
艾尔也彻底愣住了。他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遇到莱恩。
冰蓝色的眼眸中,震惊过后,是更深的茫然和无措。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喉咙干涩,发不出任何声音。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冷硬,在此刻土崩瓦解,只剩下最原始的、无处遁形的狼狈。
两人就这样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在清冷的星光下,无声地对视着。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其诡异的寂静,只有风声掠过荒原的呜咽,和战马偶尔喷出的鼻息。
最终还是莱恩先反应过来。他利落地翻身下马,动作带着北境战士特有的矫健。
他没有立刻靠近,只是站在原地,灰色的眼眸仔细地、带着毫不掩饰的担忧和疑问,上下打量着艾尔。
“艾尔?”莱恩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打破了沉默,“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目光扫过艾尔沾满尘土和草屑的训练服,看到他苍白脸上尚未完全干涸的汗迹,以及那双失去了往日沉寂、只剩下混乱和疲惫的蓝眸。
“发生什么事了?是西部……出什么事了吗?”
他的问题像石头一样砸在艾尔心上。
西部?出事?不,出事的是他。
是他“背叛”了西部,逃离了瑟尔特。
艾尔下意识地避开了莱恩的目光,低下头,黑发垂落,遮住了他脸上的表情。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从何说起。难道要告诉莱恩,银链莫名其妙失效了,然后他像只丧家之犬一样本能地逃跑了,最后迷路到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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