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寅一行几十人,刚出天通庵的地界,头顶上就传来一阵嗡嗡的闷响。
那声音像苍蝇钻进脑壳里,搅得人脑仁生疼。
众人抬头,夜空下,十几架甚至更多的黑影掠过,机翼下的红膏药在月光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眼。
“怪不得不进攻,原来是没炸够……”
陆寅盯着天上咬牙。
“这些铁鸟是要去哪?”翟隆泰背着大刀走上来,眉头拧成了个疙瘩,“怎么往咱们前头飞?要来炸咱们?”
“要炸也去炸正规军啊,炸咱们?不能够吧?”汪亚樵也跟上来。
陆寅眯着眼,盯着那些飞机的航向,心里那本关于另一个世界的烂账瞬间翻到了这一页。
盐泽幸一那个老狗日的。
“不会炸咱们,咱们现在走的是日军的推进路线....”
陆寅冷笑一声,脚步没停,“应该也不是炸十九路军,现在的局面已经变成了巷战。两边的阵地绞在一块儿,最近的地方就隔条马路。”
“几发高爆弹丢下去,连他们自己人一块儿都得炸飞。”
“那是奔着……”翟隆泰脚步一顿。
“奔着不会开枪的人去的。”
陆寅声音冷得像冰碴子,“平民。宝山路,虬江路,商务印书馆,东方图书馆……只要是华人会聚堆的地方,就是他们的靶子。”
“日本人要制造恐慌,要让整个沪上都乱起来。只要老百姓一乱,道路堵死,物资上不去,伤员不下来,人心一散,这仗就没法打了。”
前世的历史书上,这笔账是用数以万计条无辜冤魂的血写出来的。
盐泽辛一要用无差别轰炸,制造恐慌,来掩盖他的无能。
他地面打不进去,只能用这种方式逼迫十九路军方面低头。
众人一愣。
“草他妈的!这帮狗日的。”汪亚樵眼珠子瞬间充血,“那咱们现在去哪?”
陆寅看了看虹口的方向,把手里的大枪一横,杀气腾腾,“这个时候,盐泽幸一那只老狗肯定在他的司令部里等着看戏。咱们去把戏台子给他拆了!要是能把这颗狗头砍了,明天或许……”
“那就别磨蹭了!跑起来吧!”
梁焕也不装懒散了,八斩刀在手里挽了个花,带头冲了出去。
剩下的几十个兄弟嗷嗷叫,就像是一群闻着血腥的狼,开始往虹口方向急奔。
可越跑,这路就越难走。
不是路不平,而是这人,不知怎的慢慢多了起来……
先是有些零散的尸体倒在路边,还有沿街被日军烧毁的店铺房子。
慢慢深夜的马路上,开始出现行人,越往前越多……
接着是成百上千的人,拖家带口,背着铺盖卷,抱着哭嚎的孩子,黑压压地堵在路上。
这帮人,要么是当初没听劝留下来的……
要么是别的地区往这里赶的……
他们的目标也是公共租界。
但和陆寅他们不一样,他们的目标,是英租界那块由两扇铁丝网拦住的太平地。
就好比一个三岔路口,虹口是向左拐,他们要向右。
现在好,左边不敢去,右边又进不去,密密麻麻都堵在路中间……
陆寅这几十人,顺着人流走,还没到跟前就听到,哭喊声,咒骂声,惨叫声都混成了一锅粥。
几盏大探照灯惨白地打在人群里,那光亮得让人绝望。
英租界的铁丝网后面,几挺维克斯重机枪架得高高的,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这一张张惊恐的脸。
旁边还停着两辆轻型坦克,炮口低垂,像是在看一群蚂蚁。
几十个头上缠着红布的印度阿三,手里挥舞着那种一米多长的毛竹棍,正在人群边缘维持秩序。
说是维持秩序,不如说是虐畜。
“退后!都退后!”
“不许挤!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Back!get back!退后!”
一个阿三抡圆了竹棍,狠狠地抽在一个老汉的背上。
那老汉本来就背着个大包袱,这一棍子下去,直接趴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旁边有个汉子想去扶,结果头上也挨了一棍子,鲜血顺着额头就流下来,那汉子也不敢喊疼,只是捂着头往后缩。
最前头有些有钱的,给那些英国佬塞了些大洋,倒是给放了进去。
可是在别的难民眼里,就变成了不公平,结果又招来一顿竹棍。
这一幕,看得陆寅牙根直痒痒。
人群像潮水一样涌动,却怎么也冲不开那几道并不算坚固的铁丝网。
不是冲不开,是不敢冲。
洋人的枪,洋人的地界,在这些难民眼里,比阎王殿要可怕,但也比即将到来的战火稍微安全那么一点点。
陆寅带着人,像是一把尖刀,硬生生从人群侧面插了进去。
满身的血腥气,加上手里明晃晃的家伙事儿,让周围的难民本能地感到恐惧,纷纷避让。
“站住!喂!你们,站住!”
一句蹩脚的中文吼叫。
一个穿着笔挺军装的英国军官,手里按着配枪,站在一辆吉普车上,居高临下地指着陆寅这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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