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毁圣旨的余烬,仍在炭盆中发出最后的嘶鸣。
那宦官早已被拖了下去,他那杀猪般的嚎叫和恶毒的诅咒,在曹州城的夜风中渐渐消散,最终归于沉寂,仿佛从未存在过。
大厅内的气氛却并未因此松弛下来,反而像是被拉满的弓弦,紧绷到了极致。尚让、葛从周等一众将领,目光灼灼地盯着黄巢,那眼神里,既有方才的惊魂未定,更有此刻的狂热与崇拜。
王,他们的新王!
他不仅撕碎了朝廷的虚伪招安,更是在所有人面前,点燃了一把足以燎原的烈火。
“都愣着做什么?”黄巢的声音将众人从激荡的情绪中拉了回来。他脸上那股蔑视天下的狂傲已经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如海的冷静。
“反,不是光靠嘴上说说,也不是凭着一腔热血就能成的。”他走到大厅中央,那双沾满泥土与鲜血的大手,按在了冰冷的沙盘之上。
沙盘上,曹州的地形清晰可见,但黄巢的目光却越过了这片他们刚刚打下的土地,望向了更远的地方。
“田令孜的阳谋,是第一步。接下来,四面八方的官军就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饿狼一样扑过来。沂州、郓州、濮州……我们四面皆敌。”
他的手指在沙盘上缓缓划过,每点到一个地名,众将的心就沉下一分。
“我们的兄弟,大多是放下锄头的农夫,凭着一股不愿被饿死的狠劲,才打下了曹州。可我们的刀,砍在官军精锐的铁甲上,会卷刃。我们的血肉之躯,挡不住他们射程更远的强弓硬弩。”
黄巢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上。胜利的喜悦迅速褪去,严酷的现实如冰水浇头。
“王,那我们该怎么办?”尚让忍不住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的颤抖。
黄巢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身对亲兵道:“去,把阿尔丹请来。”
阿尔丹?
众将领面面相觑,这个名字对他们来说有些陌生。只知道是前些日子攻破城中富户时,从一个波斯珠宝商的宅子里“请”出来的一个高鼻深目的色目人。此人不好金银,不好女色,整日抱着一堆亮晶晶的石头鼓捣,大家都当他是个有点毛病的怪人。
王在这个时候叫他来做什么?
不多时,一个身材瘦高、穿着一身不合体汉服的波斯人被带了进来。他皮肤白皙,眼窝深陷,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拘谨与不安,手里还紧紧抱着一个用细麻布包裹着的长条状物事,仿佛是什么稀世珍宝。
“阿尔丹,见过……见过大王。”他用生硬的汉话说道,紧张地躬下身子。
“让你做的那件东西,可成了?”黄巢的语气难得地温和了许多。
“成了,成了!”阿尔丹一听这个,眼睛顿时亮了,他小心翼翼地将怀里的东西放在桌上,一层层揭开麻布,露出一根长约两尺、用铜皮包裹的管子。管子两端,各镶嵌着一片打磨得晶亮通透的水晶片。
“这是何物?”一个粗豪的将领好奇地凑上前,伸手就要去摸。
“别动!”阿尔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叫一声,护住了铜管,惹得那将领一阵尴尬。
黄巢笑了笑,拿起那根古怪的铜管,走到大厅门口,对着城内最高的一座望楼举了起来。
他将一端凑到眼前。
下一刻,黄巢的呼吸猛地一滞!
透过那小小的水晶片,远在数里之外的望楼仿佛瞬间被拉到了眼前!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望楼上守夜士兵脸上疲惫的哈欠,看到他腰间水囊上磨损的皮质纹理,看到夜风吹拂下,旗帜边缘脱落的一缕丝线!
这……这简直是神仙才有的手段!
“此物,我叫它‘千里镜’。”黄巢压抑住内心的震撼,将千里镜递给身旁的尚让,“你来看看。”
尚让将信将疑地接过来,学着黄巢的样子凑到眼前。
“我的娘嘞!”
一声惊叫,尚让险些把千里镜扔出去!他脸色发白,指着远处,结结巴巴地说:“望……望楼上的那个兵,他……他就在我鼻子尖上!”
众将闻言,顿时炸开了锅,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涌上前来,想要一睹这神物的究竟。
一个将领拿反了,看到的东西比蚂蚁还小,急得抓耳挠腮。另一个则因为画面晃动太剧烈,看得头晕眼花,差点一屁股坐倒在地,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大厅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方才的凝重与压抑一扫而空。
“有了此物,”黄巢等到众人情绪稍定,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充满了无与伦比的自信,“官军的任何调动,在数十里外,我们便能洞若观火!他们想偷袭?想包抄?在我们面前,将再无秘密可言!”
嘶——
众将倒吸一口凉气,他们终于明白了这根管子的真正价值。这哪里是什么稀奇玩意儿,这分明就是一只天眼!是战场上能定生死的无上利器!
这便是降维打击!
“王上英明!”尚让由衷地拜服下去,他现在才明白,黄巢所看到的,永远比他们这些只知冲杀的武夫要远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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