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崔氏。
这四个字如同一座无形的泰山,轰然压下,让整个大帐内的空气都凝固了。前一刻还因文宣战大胜而涌起的喜悦,瞬间被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所取代。
猛虎在前,尚有刀剑可搏。可当你的敌人是那片笼罩了整个华夏数百年的天,你该如何挥刀?
然而,黄巢还没来得及消化这股寒意,另一股更加汹涌的浪潮,便已经席卷而来。
《新四民论》这把由皮影戏和评书点燃的野火,借着无数商贩和流民的脚步,以一种超乎想象的速度烧遍了中原大地。它没有深奥的道理,只讲最朴素的故事:谁让你吃饱饭,谁让你有衣穿,谁让你活得像个人。
于是,人潮来了。
那不是三三两两的投奔,而是如百川归海般的洪流。
官道上,拖家带口的队伍绵延数里。有在旧秩序下被排挤打压,怀才不遇的寒门士子,他们抱着发黄的书卷,眼中燃烧着对“不拘一格降人才”的渴望;有掌握着冶铁、纺织、营造等一技之长的工匠,他们背着沉重的工具箱,只想找一个能凭手艺吃饭,而不是被当成奴仆的地方;甚至还有一些开明的庶族地主子弟,他们看透了世家门阀的腐朽,宁愿舍弃部分家产,也要赌一个全新的未来。
这些人冲破了朱温军队的封锁线,绕过了地方豪强的关卡,将全部身家性命,都押在了“大齐”这两个字上。
希望是最好的引路人。
但希望,也是最沉重的负担。
短短半个月,黄巢治下的人口激增了近一倍。随之而来的,是粮食告急、营帐拥挤、管理混乱……各种问题如同雨后春笋般冒出,压得整个草创的政权都开始吱嘎作响。
更要命的,是内部矛盾的萌芽。
“凭啥啊?俺们跟着大帅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打天下,住的还是大通铺,那些新来的‘读书人’,啥也没干,就能分到单独的帐篷?”一个断了胳膊的老卒,看着一个士子模样的人领到一份相对干净的米粮,气得满脸涨红。
“就是!还有那些地主崽子,昨天还骑在咱们头上作威作福,今天摇身一变,也成了‘投奔义军’的好汉了?呸!他们带来的那点粮食,够干啥的?”
起义军的老兄弟们,大多是苦大仇深的贫苦百姓。他们朴素的观念里,敌人就是地主和读书人。如今看着这些“敌人”摇身一变,成了自己的邻居,甚至待遇比自己还好,心里的那股怨气和排斥,几乎要冲破天际。
新旧派系的对立,像一道无形的裂痕,悄然出现在这个新生政权的根基之上。
赵璋急得满嘴是泡,几次三番地找黄巢商议,想要用“先来后到”的规矩把人和待遇都定下来。
黄巢却只是静静地听着,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案几。他在等,等这股矛盾发酵到顶点。终于,在一场因为粮食分配不均而引发的百人械斗之后,他出手了。
他没有去惩罚任何一方,而是借此机会,向所有人宣布了一项石破天惊的决策:成立“大齐吏部”,并推行一套全新的制度——“贡献积分制”。
“从今日起,在大齐治下,再无高低贵贱,再无新旧之分!”
黄巢的声音通过亲兵传遍了每一个营地,“无论你是随我起兵的老兄弟,还是新来投奔的士子工匠,你们的身份只有一个——大齐的子民!想要获得更好的住所,更多的粮食,乃至更高的职位,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为大齐做出贡献!”
“贡献,可以换取积分!”
“教一个孩子识字,记10分!献上一本孤本典籍,记50分!改良一台纺车,让织布效率提升一成,记500分!参军作战,斩获敌首一颗,记100分!缴获敌军大旗一面,记1000分!举报奸细,查证属实,记200分……”
“所有的物资、住房、职位,都将明码标价,用积分兑换!”
这套制度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所有人心中炸响。老兵们愣住了,士子们傻眼了,工匠们则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目光。
这意味着,他们沿袭了千百年的身份壁垒,那套“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铁律,被黄巢用最粗暴,也最公平的方式,彻底砸了个粉碎!
七天后,第一次“积分兑换大会”在主营前的广场上召开。
一面巨大的木板墙上,密密麻麻地张贴着所有人的名字和积分。另一面墙上,则列着琳琅满目的可兑换物资清单。从一袋精米、一匹棉布,到一间带庭院的独立瓦房,甚至是一些基层官吏的职位,应有尽有。
全场死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一个名叫王瘸子的独腿老兵,拄着拐杖,在吏部官员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到墙下。他是最早跟随黄巢的老人,在一次攻城战中失去了左腿,积分榜上,他的名字后面赫然写着“战功累计:1580分”。
“俺……俺想给俺刚出生的孙子,换……换一匹棉布。”王瘸子看着清单上那匹标价300分的白色棉布,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渴望。他的孙子刚出生,一直裹在粗麻布里,身上都磨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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