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离开后的第三天,长沙城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城东小院里的空气,却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实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粘滞的焦虑。
游佳萤感觉自己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弦,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让她彻底崩断。
黑瞎子也变得行踪更加诡秘,往往天不亮就出门,深夜才带着一身露水或尘土归来。
他不再带回市井趣闻或生活用品,取而代之的是一些语焉不详的密码讯息、或是通过特殊渠道辗转送达的、写着隐语的纸条。
他和游佳萤之间的交流,也简化到了极致,往往只是一个眼神,几个简短的词语,便能传递大量的信息。
“队伍集结了。”某日清晨,黑瞎子带着一身寒气推门而入,摘下帽子,眉宇间带着彻夜未眠的疲惫,“在城西老码头上船,走水路。”
游佳萤正在天井里晾晒洗好的衣物,闻言,手中的木盆几不可查地倾斜了一下,几滴水珠溅落在青石板上,迅速洇开深色的痕迹。
她没说话,只是默默将最后一件衣服挂好,手指在冰冷的湿布上停留了片刻,仿佛那寒意能让她更清醒些。
“都有谁?”她转过身,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九门去了好几家,老九门的人带头,”黑瞎子走到石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早已凉透的茶水,一口饮尽,喉结滚动了一下,“还有些外面请来的‘高手’,成分很杂。上面……也有人跟着,阵仗确实不小。”他放下茶杯,墨镜后的目光扫过游佳萤苍白的脸,“哑巴在队伍里,位置靠前。”
靠前,往往意味着探路,意味着最先面对未知的危险。
游佳萤的心沉了沉。
接下来的日子,成了煎熬的等待。
黑瞎子建立了一条极其隐秘的信息传递链条,通过几个绝对可靠的中转站,接收着从西南方向零星星传回来的消息。
这些消息支离破碎,经过多次加密和转译,往往延迟严重,且模糊不清。
“已抵外围,休整。”
“地形复杂,瘴气弥漫,进度缓慢。”
“发现前人活动痕迹,年代不明。”
“遭遇小型塌方,无人伤亡。”
每一条简短的信息传来,黑瞎子都会第一时间破译,然后言简意赅地告知游佳萤。
游佳萤则像解读天书一般,从这些干巴巴的字眼里,拼命榨取着关于张起灵安危的蛛丝马迹。
她几乎不再睡眠。
夜晚,她总是坐在正堂的椅子上,或是站在屋檐下,望着西南方向的夜空。
那里星辰晦暗,云层厚重,仿佛一只巨兽匍匐在那里,沉默地吞噬着一切。
她的手比平时更冷,即使捧着黑瞎子带回来的那个黄铜暖手炉,炉壁被她捂得温热,指尖却依旧冰凉。
她的不安感,并非空穴来风。
千年的岁月赋予了她一种对危险近乎本能的直觉,尤其是当这种危险涉及到某些超越常理的存在时。
她能感觉到,那片被锁定的区域,萦绕着一股极其古老、极其隐晦,却也极其强大的能量场。
那能量场充满了惰性,仿佛沉睡的巨兽,但任何外来者的闯入,都可能将其惊醒,带来毁灭性的后果。
“不太对劲。”一天夜里,黑瞎子带着一份刚收到的密信回来,脸色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凝重。
他没有立刻破译,而是先将信纸放在鼻尖下仔细嗅了嗅,墨镜后的眉头紧紧锁住。
“怎么?”游佳萤立刻站起身,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信使身上有股味道……”黑瞎子沉吟道,语气带着不确定,“很淡,但……像是某种东西腐烂后又风干的味道,不像是人间该有的气味。”他顿了顿,看向游佳萤,“而且,传递时间比预计的晚了一天。”
延迟,往往意味着途中出现了意外。
游佳萤接过那张薄薄的、看似普通的草纸,指尖触碰到纸张的瞬间,一股极其微弱的、阴冷的悸动顺着指尖传来,让她手臂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这纸上,沾染了一丝属于地底深处的、不祥的气息。
黑瞎子迅速破译了密信。
上面的内容依旧简短,却让两人的心都沉入了谷底:
“已深入核心区域,遭遇不明生物袭击,伤亡数人。环境异变,信号断续。张……失踪半日,后自行归队,无恙。”
“失踪半日……”游佳萤喃喃念出这四个字,脸色瞬间煞白。
在那种地方失踪半日,无恙?她几乎无法想象这“无恙”背后,隐藏着怎样的凶险和诡异。
张起灵的实力她清楚,能让他“失踪半日”的,绝非凡物。
“自行归队……”黑瞎子咀嚼着这个词,墨镜下的嘴角绷成一条直线,“哑巴张不是会掉队的人。除非……他遇到了必须独自面对的东西,或者,是被什么东西‘带’走了。”
这个猜测让房间里的温度骤降。
游佳萤仿佛能看到,在幽暗窒息的地下空间里,张起灵独自一人,面对着他无法言说的、可怖的存在,挣扎,搏杀,最后遍体鳞伤地“自行归队”,将一切惊心动魄掩埋在他惯有的沉默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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