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宋江醒来后怔了片刻,突然脸色大变,急匆匆找到朱安和朱仝,深深一揖:
“昨夜醉酒失言,多亏二位贤弟遮掩。若是传将出去,不但宋江性命难保,还要连累二位贤弟!”
朱安连忙还礼:“哥哥说的哪里话?你我兄弟之间,何分彼此。昨夜哥哥只是感叹时局,并无他意。”
朱仝也道:“正是,我等并未听见什么不当之言。”
三人用过简便早饭,宋江果然提起话头:
“朱安兄弟,晁天王是我心腹弟兄,为人最是豪爽仗义。你二人先前那点误会,不如由宋某做个和事佬,今日便去东溪村说开,大家今后也好相见,共叙义气。贤弟意下如何?”
朱安本就无意与晁盖结仇,当下便拱手道:“全凭公明哥哥做主。”
朱仝自然也无异议。三人于是离了西溪村,不多时便来到了东溪村晁盖庄上。
庄客通报进去,晁盖果然亲自迎出庄门。他先与宋江、朱仝见了礼,看到朱安时,粗豪的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神色,但随即抱拳道:“朱安兄弟也来了,请进。”
众人厅上分宾主坐定,宋江便笑着开口:
“天王哥哥,今日我带朱安贤弟前来,实有一番心意。你二人皆是我眼中了不得的好汉,日前那场比试,纯属机缘巧合,绝非有意争强。
朱安兄弟年轻,对天王是极为敬重的。江湖儿女,不打不相识,些许芥蒂,不如就此揭过,往后同气连枝,岂不快哉?”
晁盖闻言,沉默片刻,忽然哈哈大笑,声震屋瓦:
“公明兄弟说哪里话!我晁盖虽是粗人,却也输得起!那日确是朱安兄弟本事高强,我晁盖心服口服!
这几日闭门,不过是自家脸上挂不住,苦练了几手功夫,盼着日后能再讨教一二,绝非心存怨望!”晁盖转向朱安,目光炯炯,“朱安兄弟,莫要怪我当日莽撞才好!”
朱安见晁盖如此光明磊落,心中也是佩服,起身郑重回礼:
“天王言重了!那日是小弟孟浪,出手不知轻重,冲撞了天王虎威,心中一直不安。天王胸襟广阔,名不虚传,小弟拜服!”
见二人如此,宋江、朱仝都是大喜。晁盖更是高兴,命庄客重整筵席。
酒过三巡,晁盖看着朱安,眼中战意又起,搓着手道:
“朱安兄弟,那日我败得太快,一身本事未曾施展,实在憋屈。今日难得你来,我这庄后有个宽敞的打谷场,你我再去比划比划,让我好好领教一下你的高招,如何?”
朱安知他武痴性子发作,又确是真心想印证武学,便爽快答应:“既蒙天王看重,小弟敢不从命?”
宋江在一旁捻须微笑,他正想更深一层看看朱安的能耐,便也出声促成。
一行人来到打谷场。晁盖依旧取来他那柄浑铁朴刀,舞动几下,虎虎生风,显然这几日并未闲着。朱安却未用双锏,只从场边兵器架上取了一杆寻常的白蜡杆红缨枪。
晁盖奇道:“兄弟为何不用双锏?”
朱安笑道:“双锏凶险,恐伤和气。小弟也曾习得几路枪法,今日便以此向天王讨教。”
晁盖也不强求,大喝一声:“小心了!”便挥刀攻来,势大力沉,果然比几日前更多了几分猛恶。
朱安不慌不忙,抖擞精神,将手中长枪一摆,使开的正是正宗的罗家枪法!
但见枪尖乱抖,宛若梨花纷飞,又似瑞雪飘洒,灵动处如毒蛇出洞,沉稳处如山岳峙立。竟与那日霸道凌厉的秦家锏法风格迥异,却同样精妙绝伦!
晁盖此番有了准备,将一柄朴刀使得泼水不进,全力施为,刀风呼啸,卷起地上尘土,看得周围庄客和宋江、朱仝眼花缭乱,连连喝彩。
转眼间两人便斗了五十余合。晁盖已是浑身大汗淋漓,气喘如牛,每次刀枪相交,他都觉对方枪上传来一股极其沉浑的力道,震得他手掌发麻,虎口生疼,心中暗惊:
“这少年怎地有如此神力?这般久战,气力竟似丝毫不减!”
其实一旁的朱仝早已看出门道。朱安枪法精妙,力量更是深不可测,明明有多次机会可以轻易破开晁盖刀网,却总是在关键时刻收力变招,刻意将战斗拖延下去。这分明是顾及晁盖颜面,不愿他再次速败难看。
又斗了近百回合,晁盖已是双臂酸软,脚步虚浮,全靠一股悍勇之气支撑,败象已露。但他性子刚强,兀自不肯认输。
宋江何等眼色,早已瞧出朱安是在相让,又见晁盖强撑,恐他力竭受伤,便哈哈一笑,快步走入场中,举手道:
“二位兄弟,好手段!真让宋某大开眼界!今日便到此为止吧,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再斗下去,只怕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反为不美。不如歇手,痛饮几碗如何?”
朱安闻言,虚晃一枪,跳出圈外,气定神闲,拱手道:“天王刀法惊人,小弟佩服!”他气息平稳,额头仅微微见汗。
晁盖拄着刀,喘了几口粗气,看着对面脸不红气不喘的朱安,再回想方才比武时那种种“巧合”与“险情”,他虽是直人,却并非蠢人,此刻哪还不明白是朱安手下留情,保全了自己的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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