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王庆寻了个机会,将雷横拉到僻静处,低声道:“雷横兄弟,我看你近日神思不属,可是想家了?”
雷横长叹一声,并不隐瞒:“王庆哥哥,不瞒你说,家中老母年迈,无人奉养。俺每日在此刀头舔血,不知明日死活,一想到老娘,俺这心里就如油煎一般!”
王庆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压低声音道:“兄弟所言,正是我心所想!这鬼地方,有什么好留恋的?给那上官卖命,到头来不过是黄土一抔!不如……咱们寻个机会,走了罢!”
雷横闻言一惊,心跳骤然加速:“逃……逃营?哥哥,这可是杀头的罪过!”
王庆冷笑道:“留在这里,十有八九也是个死!逃出去,尚有生机!俺已观察多时,东面寨墙有一处暗哨,守夜的是俺的心腹兄弟。
后日晚间,恰逢轮值,正是机会!只要悄无声息地溜出去,钻进那山沟野地,天大地大,何处去不得?总好过在这里等死!”
雷横听得面色变幻不定,想起刘二的惨状,想起老母苍老的容颜,对死亡的恐惧和对自由的渴望最终压倒了对军法的畏惧。他把心一横,咬牙道:
“哥哥说得是!与其窝囊死在这里,不如搏一条生路!俺雷横,跟你走了!”
王庆大喜:“好兄弟!我果然没看错你!此事需绝对机密,后日三更,你我在此汇合,依计行事!”
两日后,夜半三更,威戎寨内一片寂静,唯有呼啸的寒风与远处隐约的狼嚎。
雷横与王庆悄无声息地溜出营房,猫腰来到东寨墙下。果然,那处暗哨的军士见到王庆,微微点头示意,故意转身望向别处。
王庆与雷横抓住机会,将早已准备好的绳索垂下寨墙,二人身手皆是不弱,借着夜色掩护,迅速滑下,身影很快便没入寨外深沉的黑暗与乱石沟壑之中,向着远处亡命奔去。
自此,北宋西北边防军的逃兵名册上,又多了两个名字。而雷横的命运,也因这次逃亡,与未来搅动江淮的巨寇王庆,紧紧纠缠在了一起。
……
且说宋江与朱安在济州府办完差事,虽经历了那场风波,但后续清点工作总算无大碍。两人交割完毕,便带着两名做公的,快马返回郓城县。
一路无话。将近郓城县时,已是腊月下旬。朱安忽见县城门口比往日热闹许多。
不少百姓正在悬挂灯笼,张贴桃符,街市两旁也多了许多贩卖年货的摊子,叫卖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硝烟味,孩童已开始零星燃放爆竹,街头洋溢年节的喜庆气息。
朱安微微一怔,这才恍然惊觉时光飞逝,竟已到了年尾。算算日子,再过几天,便是除夕。
这将是他来到这水浒世界后,过的第一个新年。念及此处,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奇异之感,既有身处异世的疏离,也有对这古老年味的些微期待。
宋江在一旁也笑道:“转眼又是年关到了。兄弟,今年这年,想必比往年更要热闹些。”
朱安点头称是,两人并辔入城,径直前往县衙交差。
时文彬正在二堂处理公务,见二人回来,便放下手中卷宗。宋江上前,将济州府一行的公文回执呈上,并将差事过程大致禀报,自然略去了那王孔目刁难杖责之事,只说是府库清点已毕,一切顺利。
时文彬听了,满意地点点头:“二位贤弟辛苦。此番差事办得妥当,本县自有计较,且回去好生歇息几日。”
宋江闻言,便与时文彬告退。
朱安也正欲拱手告辞,却听时文彬又道:“贤弟,且稍留步。”
朱安停下脚步:“不知相公有何吩咐?”
时文彬脸上露出一丝不同于往常公务场合的和煦笑容,他从案几旁拿起一封书信,递向朱安:“此乃东平府程太守托人捎来的一封信,指明要交予你。”
朱安略有诧异,接过书信。东平府程太守?他立刻想起前番因公干路过东平府,机缘巧合下,从一伙强人手中救下了程太守的独生爱女程婉卿。
他以为事后两人不会再有交集,没想到程婉卿却还记着他。
时文彬捋须微笑道:
“你救下程小姐之事,程年兄再三提及,感激之情,溢于言表。程小姐是他掌上明珠,此次蒙你搭救,程年兄视你为程家之大恩人。”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赞许和感慨:
“程年兄言道,他本欲亲自来郓城致谢,奈何年节前后府衙事务繁杂,分身乏术。故特修书一封,邀你于年后闲暇时,往东平府一叙,他要备下薄酒,亲自再谢恩情。”
朱安展开书信,快速浏览了一遍。信中文辞恳切,确是程万里的口吻,再三邀请他过府一聚。
“此乃份内之事,程太守太过客气了。”朱安将信收好,平静答道。
时文彬看着朱安宠辱不惊的神情,心中更是高看一分。他走近两步,声音压低了些,透着几分推心置腹的意味:
“朱安贤弟,你可知,你此次义举,无意间却促成了一桩美事,亦于本县……颇有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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