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深,宫里的桂花开了又谢,空气中最后一丝甜香也被凛冽的北风取代。就在这万物开始敛藏生机的时节,宫中却因万寿节将至,渐渐热闹起来。各地贡品陆续送达,宫人们忙碌地装饰着宫殿,连带着文华殿的课业都松散了几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节庆前特有的浮躁。
【无聊啊——无聊——】小八在林肃脑海里拉长了电子音,像只嗡嗡叫的苍蝇,【之乎者也,子曰诗云,我的处理器都要生锈了!肃肃,你不觉得闷吗?】
林肃正临摹着字帖,笔下是一笔不苟的楷书,闻言笔尖都未顿一下,只在心里回道:“还好。”
【还好?!】小八夸张地叫道,【你看看外面!张灯结彩!再看看咱们这儿,死气沉沉!万寿节哎!肯定有大宴会!好吃的!好玩的!说不定还能看到杂耍!你就不期待?】
“期待又如何?”林肃写完最后一个字,搁下笔,轻轻吹了吹未干的墨迹,语气平淡,“宫宴规矩多,坐在那里像个木偶,还不如在清辉阁临帖自在。”
【……肃肃,有时候我真觉得你像个七老八十的小老头。】小八吐槽,【一点童心都没有!你才五岁!五岁!别整天跟那方破砚台较劲了行不行?】
林肃没理他,小心地将写好的字收起来。小八的聒噪他早已习惯,甚至……有点享受。在这冰冷的宫廷里,小八是他唯一可以完全卸下伪装、无需设防的存在。虽然这家伙的脑回路时常清奇得让他无语。
“破砚台是皇叔赏的,弄坏了你赔?”林肃淡淡地回了一句。
小八顿时噎住,嘀嘀咕咕:【……那还是算了,你皇叔太吓人。】
万寿节宫宴如期而至。果然如林肃所料,场面宏大,礼节繁琐。他被安排在皇子席次中不起眼的位置,穿着太子之前赏赐的雨过天青色常服,低眉顺眼,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觥筹交错,丝竹悦耳,舞姬水袖翩跹,一切都遵循着严格的宫廷礼仪,华丽而刻板。
林肃小口吃着面前精致的菜肴,味道很好,但他吃得并不多,心思更多地放在观察席上众人。皇帝高踞御座,面带笑容,却难掩眼底的疲惫。太子萧景举止得体,周旋于宗室朝臣之间,游刃有余。二皇子萧煜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瞟向武将席列。三皇子萧烁则对歌舞不甚感兴趣,反而对案几上摆设的一盆造型奇特的盆景研究了起来。
【哇!那个舞姬姐姐转圈好厉害!不会晕吗?】
【肃肃你快看!那道点心是玉做的吗?怎么是透明的?】
【哎呀,太子又看你这边了,赶紧低头装乖!】
小八在他脑子里实时播报外加吐槽,倒是给这无聊的宴会添了几分“趣味”。林肃一边应付着小八,一边维持着怯懦安静的表象,心里却冷静地分析着在场每一个可能对他产生影响的人。
宴会进行到一半,按照惯例,会有宗室或重臣家的年轻子弟上前献艺,以娱圣心。今年,镇守北疆的靖安侯世子恰好随父回京述职,也在受邀之列。
那是个约莫八九岁的少年,名叫顾昀。不同于京中贵族子弟的精致白皙,他肤色是常年风吹日晒的小麦色,眉眼开阔,带着一股塞外特有的飒爽之气。他献上的是一套家传的拳法,动作刚劲有力,虎虎生风,虽不及舞蹈柔美,却别有一番勃勃生机。
皇帝看得龙颜大悦,连连称赞“将门虎子”。
林肃也多看了那少年几眼。并非因为那套拳法,而是那少年眼中毫无阴霾的明亮和那份不属于宫廷的、自由的气息,让他感到一丝久违的……向往。
【这个世子不错哎!能量场很正,阳光开朗大男孩!】小八评价道,【比你这几个心思弯弯绕绕的皇兄顺眼多了。】
林肃在心里“嗯”了一声,并未多言。他知道,这样的交集,大抵也仅止于此了。
宫宴临近尾声,气氛愈发热烈。林肃寻了个更衣的借口,悄悄溜出了喧闹的大殿。外面的冷空气让他精神一振。他不想立刻回去,便沿着殿外安静的廊庑慢慢走着。
月光清冷,洒在汉白玉的栏杆上。走到一处转角,却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三皇子萧烁,正独自一人凭栏而立,望着远处漆黑的湖面,手里似乎还拿着那宴席上他研究了半天的盆景里摘下的一小片叶子。
“三皇兄?”林肃有些意外。
萧烁闻声回头,见是他,扶了扶额,似乎也有些尴尬:“九弟?你怎么也出来了?”
“里面有些闷。”林肃走到他身边,看了看他手中的叶子,“三皇兄在看什么?”
“哦,这个,”萧烁将叶子递给林肃,“你看这叶脉,与《本草纲目》中记载的‘七星纹’颇为相似,但色泽又有所不同。我怀疑这盆景所用的植株,并非中原常见品种,或许是南洋贡品……”
一旦说起他感兴趣的领域,萧烁立刻忘了尴尬,滔滔不绝起来。林肃安静地听着,偶尔插问一句,竟也能跟上萧烁的思路。他发现这位三皇兄在谈及学问时,眼神专注而纯粹,与平日那有些迂腐的模样判若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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