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无声的较量,已然在这喧嚣的码头之上,悄然拉开了序幕。
凌啸岳将衣领又拉高了些,遮住半张脸,只有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穿透雨幕与夜色,警惕地扫视着周遭。冰冷的雨气混杂着海水的咸腥,以及远处货轮引擎的低鸣,构成了一幅紧张而压抑的背景。
三组注意,左前方仓库有宪兵哨卡,人数三人,配备三八式步枪,间距五米,视野覆盖西北方向。凌啸岳对着藏在衣领里的微型麦克风低语,声音压得极低,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二组从右侧货运通道渗透,利用集装箱阴影作掩护。一组跟我来,沿左侧围墙边缘移动。
指令简洁明了,通过电波传到每个队员耳中。三人小组立刻如同一滴墨融入砚台,悄无声息地汇入稀疏的码头工人与旅客人流。凌啸岳微微压低帽檐,遮住了额头,眼角的余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远处那艘灯火通明的庞然大物——日本货轮樱花丸。船身上悬挂的那面刺眼的太阳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每一次飘动,都像一道丑陋的伤疤,狠狠地刻在这座苦难城市的心上,也刻在凌啸岳的眼中,燃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怒火。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里藏着一把勃朗宁M1900,冰冷的金属触感总能给他带来一丝镇定。多年的潜伏生涯,早已将他打磨得如同一块沉寂的岩石,喜怒不形于色,但内心深处,那股为国锄奸的火焰从未熄灭。
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闯入他的视线。那人穿着一件半旧的灰色长衫,领口微敞,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闪烁不定。他正站在码头办公室的屋檐下避雨,右手紧紧攥着一张船票,左手不时抬起,焦急地看着手腕上的手表。尽管他刻意佝偻着背,试图让自己显得不起眼,但那略显臃肿的体态,以及下意识摩挲左手无名指上那枚早已不存在的婚戒的习惯性动作——凌啸岳的瞳孔骤然收缩,心中冷哼一声,绝不会认错!正是他们苦苦追踪多日的叛徒,原军统上海站译电科科长,李默!
目标出现,码头办公室附近,灰色长衫,金丝眼镜。凌啸岳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但紧握的双拳却泄露了他内心的激动,二组迅速占领仓库天台制高点,控制视野。三组封锁办公室后门及两侧小巷,不要惊动目标,等待进一步指令。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缓缓地、如同融入环境的变色龙一般,向目标区域靠近。心脏在胸腔里沉稳地跳动,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雷霆一击积蓄力量。多年的潜伏生涯让他早已习惯了这种生死一线的感觉,越是危急,他的头脑反而越是清醒。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素雅碎花旗袍的窈窕身影,如同暗夜里悄然绽放的昙花,突然从李默身边经过。她的脚步似乎有些不稳,故意脚下一个趔趄,手中的鳄鱼皮手提包不小心掉落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几份文件散落出来,在雨中显得格外狼狈。
哎呀!一声清丽而带着惊慌的惊呼响起,正是沈安娜!她今天刻意打扮成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一身素雅的碎花旗袍勾勒出曼妙的身姿,头发挽成精致的发髻,鬓边别着一朵淡雅的白色珠花,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与无助。
李默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眼中闪过一丝警惕和不耐烦,像被打扰了好事的狐狸。但当他看到沈安娜那张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脸庞,以及微微隆起的小腹时,紧绷的神经又放松了些许。他不耐烦地瞥了一眼地上的文件,显然不想多惹麻烦,转身就要离开。
先生,能不能帮我捡一下?沈安娜的声音温柔得像羽毛拂过心尖,带着一丝恳求,我...我怀孕了,实在不方便弯腰......她说着,一只手轻轻护在小腹上,眼神中充满了期盼与柔弱。
李默的脚步顿住了。他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有犹豫,有不耐,但最终,或许是那隆起的小腹触动了他内心深处某个早已泯灭的角落,或许只是单纯地想快点摆脱这个麻烦。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情不愿地弯下腰,开始捡拾散落在地上的文件。
就在这一刹那!沈安娜看似柔弱无力的手指,却如同草原上捕猎的猎豹,闪电般划过李默那件灰色长衫的内侧口袋!一枚小巧的、几乎与口袋颜色融为一体的船票存根,被她用指尖巧妙地夹起,迅速而自然地混在捡拾的文件中。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不过两秒,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多余,李默正低头专注于捡文件,丝毫没有察觉自己身上最重要的东西已经易主。
真是太谢谢您了,先生。沈安娜接过文件,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脸上露出一个感激而羞涩的微笑,深深点头致谢,耽误您时间了,真不好意思。她眼角的余光如同暗夜中的星辰,迅速而隐蔽地向凌啸岳的方向递了个成功的眼色,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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