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斋牵马走进校场,缰绳搭在左臂。亲卫想接过,他摆手拒绝。马蹄踩在碎石上发出脆响,远处三百名士兵已列队完毕,伤兵拄着拐,轻伤者绑着绷带,站得笔直。
他走到高台前,箱子已经打开。布帛、米袋、刀具、铜钱整齐码放。一名传令兵递来名单,他接过后没有看,而是直接开口:“田中次郎。”
队伍里一个独眼汉子出列,低头抱拳。
“你在南门火海中背出两名同袍,自己右腿烧伤仍坚持守岗。”雪斋说完,从箱中取出一匹厚布和两斗米,“这是你的赏。”
那人双手发抖,接过东西时差点掉落。他咬着嘴唇退回队列。
“山本健太。”
一个脸上带疤的年轻人上前。
“你用盾牌挡住铁炮弹,护住火药车。车没炸,你背上裂了三道口子。”雪斋拿出一把新刀,“这把给你。”
年轻人拔刀出鞘,刃光一闪,他单膝跪地,声音哽住:“谢大人。”
一个个名字被念出。每叫一人,便有一段战功随之响起。有人曾在夜袭中独自点燃三座敌营狼烟;有人断了手指还坚持装填铁炮;有个少年兵背着重伤的队长爬了半里山路。雪斋记得他们每一个人做了什么。
轮到最后一名士兵时,队伍尽头传来一阵骚动。一个断臂少年踉跄走出,左手高举残肢,袖管空荡荡地晃着。他声音嘶哑:“大人!我还想打!我不废!让我再上阵!”
全场安静。
雪斋盯着他看了很久。然后抬手,解下刀鞘上的铜环。那枚铜环灰暗无光,边缘磨得发亮,是他十五年前在江户带回的旧物,曾属于佐久间盛政所赠。
他走上前,将铜环放进少年掌心:“从今日起,你是千夫长。”
少年愣住,低头看着手中铜环,忽然双膝砸地,额头重重磕在泥土上。身后士兵开始低语,接着是咳嗽声、跺脚声,最后汇成一片呼喊。
“千夫长!千夫长!”
声音越喊越响,震得旗杆嗡嗡作响。
就在这时,营帐方向传来脚步声。一群家臣快步走来,为首的老臣双手捧着一柄破旧油纸伞。伞面泛黄,边角破损,但“政通人和”四个字依然清晰。
那是小野寺义道当年亲手交给他的“万民伞”。
老臣将伞高高举起:“愿为雪斋大人死战!”
其余家臣齐声应和,声音如潮水般涌来。士兵们跟着吼起来,铁枪顿地,铠甲碰撞,整个校场都在震动。
雪斋站在原地,没有动。风吹过伞面,发出猎猎声响。他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刚好升到旗杆顶端。
一名传令兵跑来报告:“东松林那边……坟头被人动过,土有翻新的痕迹。”
雪斋点头,目光仍停留在万民伞上。
“再派两队斥候,换便服去查周围村落。买地的、建屋的、挖沟的,全都记下名字。”
传令兵领命要走,又被叫住。
“等等。”雪斋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递给对方,“把这个交给藤堂高虎,让他查茶屋商行最近三个月的账目流向。特别留意萝卜印的文书。”
“是!”
传令兵跑远后,雪斋转身面向将士。他抬起手,人群渐渐安静。
“你们以为我这几天去了东松林,是为了找玉?”他问。
没人回答。
“我是去看那七座坟。”他说,“北斗形状,间距一致,每一座下面都埋着东西。不是尸骨,是信物。德川的人已经在插桩了。”
士兵们屏住呼吸。
“但他们忘了一件事。”雪斋停顿了一下,“插桩要有人守。守桩要有粮。粮从哪来?从百姓嘴里抢。只要他们敢动一口饭,我就敢砍一只手。”
他指向远处荒地:“明天开始,所有人轮班开荒。伤兵也不许闲着。能拿锄头的,就去翻土;不能走的,在营地编草鞋。我要让这片地长出米,让我们的米堆满仓。”
底下有人小声嘀咕:“打仗都没吃饱,现在还要种地?”
雪斋听见了,不怒反笑:“你以为当兵只是为了杀敌?错了。当兵是为了活下来。为了让家人不饿死。种地也是打仗,这一仗,打的是以后十年的饭。”
一名老卒突然喊:“大人!我们听您的!您指哪我们就打哪!”
“对!指哪打哪!”
“不退!不死!”
口号再次响起。
雪斋不再说话,只是缓缓抬起右手,握住了腰间双刀之一。刀柄上有几道划痕,是他这些年留下的记号。
风卷起尘土,掠过校场。一面破损的旗帜被吹落,摔在地上。一名年轻士兵冲过去捡起,用力插回旗杆。旗面重新展开,写着一个“雪”字。
雪斋看着那一面旗,慢慢松开了刀。
这时,千代从侧营走出,手里拿着一个小木勺。她没靠近,只是远远站着,把木勺放进一个伤兵手中。那伤兵低头一看,猛地红了眼眶,把木勺紧紧攥住。
雪斋望向她,两人对视片刻。千代微微点头,转身离开。
太阳继续上升,照在校场中央。金印放在高台案上,没人去碰。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块普通的石头。
一名炊事兵挑着饭桶过来,路过箱子时顺手抓了把铜钱塞进怀里。旁边老兵看见了,踹了他一脚:“瞎了?那是赏功的钱!你想让后面的人寒心?”
炊事兵脸一红,赶紧把钱放回去。
雪斋看见这一幕,嘴角动了一下。
他正要开口,远处又一名斥候飞奔而来,手里挥着一张纸条。
“大人!茶屋分号昨夜运出三车米,目的地不明!押车的是戴紫羽织的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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