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斋放下笔,抬头看向帐外。传令兵的声音刚落,他起身整了整直垂的领口,走出帐门。
伊达政宗站在营中空地上,披着白底黑纹阵羽织,腰间乡影太刀未出鞘。他见雪斋出来,微微颔首。
“粮事已定?”政宗问。
“南蛮商队昨日交割完毕,大米二百石、干薯六十驮、盐二十袋均已入库。炊事班今日早饭已加干薯饼,士兵气力恢复。”雪斋答。
政宗点头,随他走入指挥帐。两人在地图案前对坐。案上摊着奥州地形图,墨线清晰,山川走势一目了然。
“我来,是为战事。”政宗开口,“南部军近日动作频繁,斥候报其已在桧山城集结兵力,恐有异动。”
雪斋伸手抚平地图一角。“他们等的就是我们断粮。如今粮道重通,反是我们的机会。”
“你有策?”
“有。”雪斋手指划过野田口要隘,“此地地势开阔,易攻难守。若我军死守,必遭强攻。不如主动弃之。”
政宗眉头微皱。
雪斋继续说:“南部晴政此人,连年得胜,性骄而躁。见我弃守要地,必以为我军疲弱,粮草不继。他会倾主力来追,欲一举击溃我军。”
“然后呢?”
“赤岩谷。”雪斋点向地图一处,“长三里,宽不过两马并行。两侧高地可伏兵,谷底泥泞,雨后更甚。铁炮队无法展开,骑兵难驰骋。若敌军入谷半数,我即燃狼烟,前后封口,三面夹击。”
政宗俯身细看地形,沉默片刻。
“你打算怎么退?”
“派偏师五百人驻守野田口,每日减少炊烟,丢弃部分旧粮袋和破损盾牌,做出仓皇撤退状。再让几名伤兵故意被俘,透露‘主将重伤’‘粮尽援绝’的消息。”
“南部家未必信。”
“他们会信。因为这是他们想听到的。人只愿信自己希望的事。”
政宗轻笑一声。“你说他骄,你自己也不谦。”
“我不是要赢面子,是要赢命。”
政宗站起身,在帐内踱步。手指无意识敲着刀柄。走到地图前,他停住。
“左翼由我带骑兵绕至谷后,断其归路。你居中发令,掌控伏兵出击时机。右翼交给谁?”
“片仓小十郎。他熟悉山地夜行,可率弓足轻与铁炮队埋伏右侧高地。”
“何时动手?”
“等一场雨。雨后地面湿滑,敌军行进慢,又急于赶路,警惕最低。那时退兵演得最真,追击也最猛。”
“火号如何安排?”
“谷口设烟墩,伏兵各部配响箭。狼烟起,响箭射天,全军同步出击。早一刻则敌未全入,晚一刻则敌已脱困。”
政宗盯着地图,忽然拍案。“好!以退为进,以弱诱强。正合‘能而示之不能’之法!”
他转身看雪斋。“你敢弃地,也敢赌时机。这份胆识,少见。”
“不是赌。”雪斋摇头,“是算。算他性格,算他行军习惯,算天气与地形。每一步都有据。”
“那我就放心了。”政宗坐下,“依你此策,明日就调兵。我回营即下令整备。”
“不必明日。”雪斋从袖中取出一份文书,“我已拟好各部调度令。传令官在外候命,随时可发。”
政宗一愣,随即大笑。“你连这点都想好了?”
“粮一到,我就开始写。”雪斋将文书推过去,“你看是否妥当。”
政宗接过细读。纸上字迹工整,兵力分配、行军路线、伪装细节、联络暗号皆列清楚。连炊烟减量的时间表都有。
“你这脑子,比沙盘还细。”政宗放下文书,“我没意见。就这么办。”
他站起身,雪斋也跟着起身。
“你放心用我的兵。”政宗说,“这一仗,你来指挥。”
“你是联军总大将,名义上仍是你领军。”
“实际如何,我心里清楚。”政宗看着他,“你这些年走的每一步,都不是白走的。”
帐外传来脚步声。传令官在帘外等候。
“叫他进来。”雪斋说。
传令官入内,立正听令。
“将这份调度令抄三份。”雪斋指着文书,“一份送伊达主营,一份送片仓小十郎,一份留底。骑兵队今夜就出发,隐蔽接近赤岩谷西侧。步兵分批撤离野田口,注意留下痕迹。”
“是!”
传令官转身欲走。
“等等。”政宗开口,“再加一句——所有部队,不得生火做饭,夜间行军用布裹马蹄。”
“记下了。”传令官应声而出。
帐内只剩两人。政宗重新看向地图,手指落在赤岩谷位置。
“你说他会来。”
“他一定会来。”雪斋说,“因为他觉得他赢定了。”
“万一他不上当呢?”
“那我们就守住野田口,正面打。但现在我们有粮,有时间,有选择。没必要拼消耗。”
政宗点头。“你说得对。现在是我们选战场,不是他。”
他抬眼看向雪斋。“你知道我为什么答应这么快吗?”
雪斋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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