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数学竞赛的校内选拔,像一块被投入平静池塘的巨石,在高二年级激起的波澜久久未平。选拔考试被安排在一个周六的上午,占用了一整间阶梯教室。当林溪和周晓抱着逛街的计划路过教学楼时,能看到里面黑压压的人头和一片低伏的、奋笔疾书的背影,空气里仿佛都凝结着看不见的公式与符号。
林溪隔着窗户,目光轻易就捕捉到了那个靠窗的、挺直的身影。陆辰坐在那里,微垂着头,笔尖在试卷上移动的速度快而稳定,侧脸在透过窗棂的晨光里,显得冷静而专注,与周围一些抓耳挠腮或眉头紧锁的同学形成了鲜明对比。
她只看了一眼,便拉着周晓快步走开了。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像是隔着一层透明的、却坚不可摧的玻璃,观望着另一个与她无关的世界。
“走吧走吧,学霸的世界我们不懂。”周晓撇撇嘴,挽着她的胳膊将她拖离了教学楼区域。
选拔结果在下一周的周一就火速公布了。毫无悬念,陆辰和陈明等几个年级里顶尖的理科高手赫然在列,他们将代表学校参加下一轮的市级选拔。
公告栏前围了不少人,议论声、祝贺声不绝于耳。林溪挤在人群外围,看着那张红榜上陆辰的名字,心里替他高兴,那点微妙的距离感却又悄然浮现。他像一颗注定要升上更高轨道的星辰,光芒越来越耀眼。
竞赛集训紧锣密鼓地开始了。学校特意安排了经验丰富的竞赛教练,利用下午自习和周末的时间,给这几个“种子选手”开小灶。陆辰的身影在教室里出现的时间明显变少了,即使人在,也常常是埋首于一堆厚厚的、印着外文或复杂图形的竞赛书中,周身笼罩着一层生人勿近的、高度专注的气场。
林溪发现自己很难再像以前那样,轻易地用一道普通练习题或者一个“戏精”发作的眼神去打扰他。他们之间,仿佛被那场选拔和随之而来的集训,划下了一道无形的界限。
她甚至开始下意识地避免在课间找他问问题,哪怕遇到难题,也宁愿自己多死磕一会儿,或者去问周晓,问老师。一种莫名的、不想打扰他、也不想凸显自己“学渣”本质的自尊心,在悄悄作祟。
日子在一种表面平静、内里却暗流涌动的状态下流逝。林溪依旧努力地跟着各科进度,但偶尔,在深夜对着难题苦思不得其解时,那种因为差距而产生的无力感会格外清晰。
这天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陆辰又不在,大概是去参加集训了。林溪对着一道物理的电学综合题,已经耗了快半小时,草稿纸画满了受力分析和电路图,却始终找不到那个关键的突破口。烦躁和沮丧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让她几乎想要放弃。
她泄气地放下笔,目光落在旁边那本深蓝色的、属于陆辰的笔记本上。那是他之前借给她,她还没来得及还的。
鬼使神差地,她伸出手,翻开了笔记本。
她没有去看那些竞赛范畴的深奥内容,只是翻到了基础物理的部分,寻找着与电学相关的笔记。他的字迹依旧工整清晰,图解明了。看着那些熟悉的笔迹,仿佛能感受到他书写时的冷静与条理。
忽然,她的手指停在了一页的空白处。
那里,用极细的笔,写着一行与周围严谨笔记格格不入的小字,墨迹很新:
「竞赛压力,源于对未知解的不确定性,与对自身期望的权重。」
下面还有一行更小的字:
「与解普通题,本质无差,唯规模与复杂度异。」
林溪的心猛地一跳。
这……是他写给自己看的?
在应对竞赛压力时的思考?
他那样的人,也会感到压力吗?
这个认知像一道微光,瞬间穿透了她心中那层将他神化的隔膜。原来,他并非永远从容,他也会面对“未知解”,也会权衡“自身期望”。只是,他选择用最理性的方式去剖析它,化解它——“与解普通题,本质无差”。
一股奇异的共鸣感,混合着难以言喻的心疼(虽然她觉得用“心疼”这个词有点奇怪),涌上她的心头。
她正对着那行字出神,前排传来椅子拉动的声音。她吓了一跳,慌忙合上笔记本,像做坏事被抓包一样,心脏怦怦直跳。
抬头一看,是陆辰回来了。他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眼神依旧清明。他走到座位坐下,并没有立刻投入学习,而是揉了揉眉心,短暂地闭上了眼睛。
林溪看着他微蹙的眉头和眼下淡淡的青色,心里那点因为距离感而产生的别扭,忽然就消散了大半。
他也很辛苦。
她犹豫了一下,从笔袋里拿出一张新的便签纸,低头,飞快地写下了几个字,然后折好。
深呼吸,鼓起勇气,用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后背。
陆辰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睁开眼,微微侧过头。
林溪赶紧把折好的便签塞进他手里,然后立刻转回头,假装认真看书,脸颊却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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