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公元三年腊月三十,咸阳宫的积雪尚未完全消融,书房内却暖意融融。扶苏屏退了内侍,只留下蒙毅一人,案上摊着一卷空白楮纸,旁边放着一方新磨的墨锭——这是他昨夜辗转难眠后,特意整理的官员体系改革思路,今日要与蒙毅细细商议。
“蒙兄,昨日处理政务时,你也看到了——治粟内史报不出粮仓准数,工业苑的钢铁产量只知‘数千斤’,连官吏考核都凭‘上级印象’,这样的管理方式,即便大秦有再好的器械、再广的土地,也难长久。”扶苏拿起墨锭,在砚台里轻轻研磨,语气带着几分凝重,“孤想对官员体系做些改革,打破现在的‘爵位天花板’,建一套能留住人才、能考实政绩的制度,你且听听,看是否可行。”
蒙毅心中一动,俯身向前——他跟随扶苏多年,深知这位太子常有“超乎时代”的想法,却没想到会触及“官员制度”这等根本问题,连忙正色道:“殿下请讲,臣定悉心聆听。”
“首先是‘职位分类’,把官员分成两类。”扶苏提笔在楮纸上画出两条竖线,左边写“政务官”,右边写“事务官”,“政务官负责制定政策,比如郡守、县令,需通晓法令、能断民生;事务官负责执行政策,比如管粮仓的吏员、修水利的工匠、记文书的令史,他们要的是‘专业’而非‘权谋’。”
他指着“事务官”三字,加重语气:“现在的问题是,事务官永远熬不过政务官——一个精通水利的工匠,就算修好了十条水渠,也只能得些赏赐,升不了爵位;而政务官只要赋税收得多,哪怕民生不管,也能晋升。孤想让事务官体系独立,比如天工阁的墨家弟子,能凭‘工匠技艺’升到与郡守同级的‘水工卿’,俸禄、礼遇丝毫不差,这样他们才肯沉下心做事。”
蒙毅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大秦自商鞅变法以来,便以“军功爵制”为核心,官员晋升非军功即治政,从未有过“凭技艺当官”的说法,这想法确实大胆。
“其次是‘考成之法’,不能再凭主观评价。”扶苏又在楮纸上画了一个四方格,分别写下“财务”“百姓”“流程”“成长”,“孤称它为‘四维度考成表’,每一项都要有实据,不能再用‘尚可’‘颇佳’这类虚话。”
他指着“财务”一格:“比如考核郡守,不能只看‘赋税完成率’,还要算‘财政盈余’——是靠加重赋税凑数,还是靠推广新粮种、兴修水利让百姓增收?前者虽达标,却伤民生,后者才是真政绩;再看‘百姓’这格,要查‘冤案发生率’,还要派吏员去辖区抽样——随机找十个村落,问百姓‘官吏是否索贿’‘政令是否易懂’,这便是‘民众满意度’,比听郡守自夸管用。”
“还有‘流程’与‘成长’。”扶苏继续道,“‘流程’看‘公文处理速度’——从郡里收到朝廷政令,到传达给每个县,需多少时日?用楮纸记录收发时间,一目了然,杜绝推诿拖延;‘成长’则看‘识字率’与‘新技推广’——辖区内每年多多少孩童识字?多少农田种了耐寒稻种?这些都是能丈量的‘民生进步’,比‘治理有方’的空评语实在。”
蒙毅听得入了神,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案边的楮纸——他突然想起,上月关中各郡报冬小麦长势,只有蜀郡太守详细写了“种耐寒稻种三千顷,亩产百二十斤”,其余郡只说“长势尚可”,若按这“四维度考成表”,优劣立判,官员再难蒙混过关。
“殿下这考成之法,竟能把‘政绩’从虚变实……”蒙毅忍不住感叹,却又生出一丝顾虑,“只是‘抽样问百姓’‘记公文时间’,需额外派吏员监督,恐会增加人力成本,且吏员若与郡守勾结,岂不是白费功夫?”
“所以要设‘监察序列’,独立于政务、事务官之外。”扶苏答道,“从止戈卫中挑选正直可靠的人,任‘监御史’,每郡派两名,直接对皇帝负责,不属郡守管辖。他们的考核标准,便是‘查出多少不实政绩’,这样相互制衡,才能保证考成不虚。”
接下来,扶苏又说起“激励体系”,这才是让蒙毅真正震惊的地方。“现在的激励太单一,无非是爵位、土地——给了土地,官员便成了‘小诸侯’,日后恐难控制;不给,又留不住人才。”扶苏放下笔,语气带着几分笃定,“孤想建‘全面薪酬’:基本俸禄保证温饱,绩效奖金跟考成表挂钩,考得好便多给;年终分红从地方财政里抽一成,分给辖区内考成前三位的官员,让他们与地方民生绑定;再设‘荣誉称号’,比如‘大秦循吏’‘天工巧匠’,赐鎏金铜牌,让他们有面子、有地位。”
他顿了顿,说出最关键的一条:“对核心功臣,比如蒙恬、你,不一次性赏土地,而是给‘十年期赋税分红权’——比如赏你蜀郡某县十年的赋税十分之一,这十年你能得收益,却不能插手县政,十年后收回。这样既赏了功臣,又不会让土地兼并,更不会形成尾大不掉的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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