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袁源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波动。
“她居然记得你!说看过《城墟》,对你的表演印象很深。还主动问起你近况,听说你在画画,特别感兴趣,说……”周铭故意停了一下,加重了语气,“‘有时候,画笔泄露的东西,比剧本更真实。’她问我,能不能看看你近期的画作。她觉得,能从画里,更直观地感受到一个创作者真实的生命状态。”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久到周铭以为信号断了。
“周哥,”终于,袁源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房舫他……”
“跟他没关系!”周铭立刻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源源,你听我说。这次,真的跟他没关系。是我自己,以我周铭个人经纪人的身份,在为自己认为有才华的艺人寻找机会。道尔顿基金,还有艾拉这个人,他们的独立性在圈内是出了名的,不买任何资本的账,只认作品和理念。我也是最近才联系上,纯粹是觉得……这是一个可能适合你的方向,就试试看。至于她对你感兴趣,那是她基于对你过去作品的认可,和对你现状的好奇。仅此而已。”
他说的半真半假。联系确实是最近才建立,艾拉的独立性也确有其事。他隐瞒的,是房舫提供的“敲门砖”和背后扫清的障碍。他要让袁源相信,这是她自己“吸引”来的机会,是她残存的光芒,穿越了厚重的云层,终于被另一双懂得欣赏的眼睛看到。
“我的画……”袁源的声音很迷茫,很低落,“没什么好看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艾拉要看的,也许就是那些‘乱七八糟’的真实。”周铭放柔了声音,“源源,我知道你最近……很难。有些情绪,有些感受,说不出来,也演不出来。但也许,它们留在了你的画里。给真正懂得看的人看一看,也许……会有不一样的意义。就算不成,也没什么损失,不是吗?就当……是给这段时间的自己,一个交代。”
又是一阵沉默。周铭能听到她压抑的、细微的呼吸声。
“我……想想。”最后,袁源只说了这三个字,然后挂断了电话。
周铭放下话筒,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第一步,算是迈出去了。虽然微小,但至少,她在“想”。只要她开始“想”,就比完全的“空”和“麻木”,要好得多。
接下来几天,周铭没有再打电话。他给了袁源时间和空间。但他通过别墅管家,侧面了解她的情况。管家说,夫人接完电话后,在房间里待了很久。第二天,她去了画室——这是自从花园那晚后,她第一次主动走进画室。她在里面待了整整一个下午,没有人知道她做了什么。
第三天,周铭的邮箱里,收到了一封新邮件。发件人是一个陌生的、临时注册的邮箱。邮件没有正文,只有三个图片附件。
周铭点开,心脏猛地一缩。
是三幅画的照片。显然是用手机拍摄的,光线一般,画质粗糙,但依然能清晰地看到画布上那些浓烈到几乎要燃烧、却又被沉重的黑暗死死拖拽的色彩,那些扭曲、挣扎、仿佛困兽犹斗的线条,那些混沌、破碎、却又隐隐透出某种不屈力量的结构。
正是袁源在画室里画的那些抽象画。只是此刻,透过冰冷的屏幕看去,那些被压抑、被禁锢、几乎要爆炸的情绪,如此赤裸,如此震撼人心。痛苦,迷茫,窒息,渴望自由,不甘沉沦……所有无法言说的东西,都在那浓稠的颜料和狂放的笔触中,咆哮着,嘶吼着。
周铭盯着那三幅画,久久无言。他仿佛看到了一个濒临崩溃的灵魂,在黑暗中徒劳地撞击着无形的壁垒,血肉模糊,却依然不肯放弃那最后一点对光明的向往。
他立刻将这三幅画,连同之前《城墟》的表演片段,以及一段极其简短的、关于袁源近况的客观描述(隐去所有与房舫相关的信息,只强调产后休养期的沉淀和个人探索),打包发给了艾拉。在邮件中,他写道:“这就是她现在的‘语言’。或许破碎,或许痛苦,但无比真实。不知这是否是您寻找的‘独特生命体验的表达’。”
发送之后,又是焦灼的等待。周铭几乎二十四小时守着邮箱和手机。
两天后的深夜,艾拉的回复来了。邮件很长,周铭几乎是屏着呼吸读完的。
“周先生,感谢分享。袁女士的表演片段我重温了,一如既往的富有层次和感染力。但更让我震撼的,是那三幅画。我看到了痛苦,看到了挣扎,看到了被囚禁的灵魂试图冲破牢笼的呐喊。这种在绝境中依然不肯放弃表达的坚韧,这种用最原始的艺术形式袒露最真实伤口的勇气,正是我们基金最珍视的‘生命力’。这不仅仅是‘画’,这是一个灵魂在黑夜中的日记,是一个关于压抑、反抗与不屈求存的鲜活故事。”
“我们明年有一个重点扶持项目,主题暂定为‘破壁之声’,旨在支持那些来自不同文化背景、在现实困境中依然坚持艺术表达、用创作探寻出口的女性创作者。项目形式不限于电影,可以是纪录片、影像装置、甚至是一场基于个人生命经验的行为艺术展。我们需要的是真实的故事,和承载这个故事的最有力量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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