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清河镇,麦穗开始泛黄,私塾的旧屋里却挤得像蒸笼。林墨握着戒尺,看着三十几个孩子在泥地上歪歪扭扭写“人”字,后墙的裂缝里钻进来的风,卷着粉笔灰在阳光里跳舞。最前排的张小三被挤得半个屁股坐在门槛上,墨汁蹭了满脸,还在认真临摹:“先生,这个‘人’字咋越写越像叉?”
林墨还没来得及答话,后排的二妮突然哭起来:“我看不见!”她踮着脚,小辫上的红头绳都快碰到房梁了。林墨叹了口气,放下戒尺:“今日就学到这儿,明日再教‘一’字。”他心里发愁——这破庙改的教室,原本只能容下二十个孩子,如今硬塞进三十个,连转身都困难。
傍晚,林砚休假回家,正撞见林墨蹲在院门口抽旱烟,脚边堆着半块缺角的砚台。“二哥,咋了?”他放下手里的算盘,这是给启蒙堂新买的教具。
林墨磕了磕烟袋锅,火星子溅在青砖上:“学生太多,屋子太小,我想退掉几个,可那些孩子眼巴巴地瞅着……”他声音低了下去,“都是穷苦人家的娃,退了怪可惜的。”
林砚没说话,转身走进旧教室。夕阳透过裂缝照进来,在泥墙上投下斜斜的光柱,墙角的蜘蛛网被风吹得轻轻摇晃。他数了数歪歪扭扭的桌椅,一共二十三套,都是用旧门板改的。“要不把新屋的东厢房腾出来?”他忽然说,“爹不是总念叨农具房太挤?”
林父正在院子里劈柴,闻言抬头:“东厢房堆着犁头和箩筐呢,挪到西墙根儿凑合。”他把斧头往树墩上一扎,“晚饭后我就搬。”
林砚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十两雪花银:“这是我攒的俸禄,先给孩子们置些桌椅。”他又拿出张图纸,“按粮秣房的尺寸画的,一桌一凳刚好占三尺,东厢房能摆十五套。”
林墨接过银子,指尖触到布包上的靛蓝印记——是苏晚染坊的布。他忽然想起什么:“苏老爹说染坊有批边角料,或许能做窗帘。”
第二天清晨,林父带着林石把东厢房的农具全搬到了西墙根,李氏和春燕端着米汤来糊窗纸。春燕的酱菜作坊刚雇了帮工,她特意抽空来帮忙:“三弟说这是启蒙堂的头等大事,我来搭把手。”
苏晚抱着匹染成鹅黄色的布帘来了,布角还滴着水:“林大哥说学堂要亮堂些,我染了匹防蛀的黄布,耐脏。”她说话时没看林砚,只是把布帘往李氏手里一塞,“婶子,这布用皂角水洗过,不会褪色。”
林砚正指挥木匠量尺寸,闻言抬头:“多谢苏姑娘,染坊的账册记得清楚吗?”
“按你教的法子记着呢。”苏晚低头绞着衣角,“青布区昨天又添了三匹,都标在图上了。”
林墨在一旁笑着解围:“苏姑娘来得正好,帮我看看这桌椅摆得合不合适。”他故意把“合适”二字说得重些,苏晚的脸微微红了。
新教室收拾妥当那天,林砚特意从县衙借了块黑板。张小三摸着光滑的黑板面,眼睛瞪得圆溜溜的:“这比泥地好写多了!”他用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正”字,林砚笑着帮他补了最后一横。
林墨站在讲台上,看着东厢房的新桌椅和黄布帘,忽然想起十年前自己考取秀才时,也是这般晨光斜照,只是那时的他满心想着功名,如今却只愿守着这方小天地。“从今日起,启蒙堂有两个教室了。”他展开《千字文》,“农忙时只上半天课,方便大家回家帮忙;农闲时全天开课,想学多少学多少。”
学生们欢呼起来,二妮举着新领到的石板:“先生,我能天天来吗?”
“能。”林墨点头,“只要你们愿意学,启蒙堂的门永远开着。”
林砚站在窗外,看着孩子们的笑脸,忽然觉得这十两银子花得比任何时候都值。他摸了摸怀里的小本,翻到新的一页,写道:“五月初七,启蒙堂扩至两舍,新增桌椅十五套,学生三十人。”旁边画了个小小的太阳,阳光里点缀着几个跳跃的小人。
暮色渐浓时,苏老爹带着苏晚来送新染的蓝布,给新教室做门帘。林石正在院子里试新做的算盘,噼啪声混着孩子们的笑声,在晚风中轻轻飘荡。林父蹲在墙角抽旱烟,看着热热闹闹的院子,忽然开口:“明年把西厢房也腾出来,说不定能再添十套桌椅。”
林砚笑了,他知道,只要这家人还在,只要这账本还在,清河镇的晨光就永远不会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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