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没再说话,从怀里掏出个沙盘,是用鹰嘴崖的红土做的,上面插着三根竹签:一根代表苏老爹的谷田,标着“实收三十石”;一根代表李大户的“灾田”,标着“虚报一百二十亩”;还有一根是空的,旁边写着“缺田亩丈量法”。
夜深时,林砚踩着雪往启蒙堂走。路过染坊,看见苏老爹还在灯下算账,窗纸上映着他佝偻的身影,手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
“苏伯,还没睡?”林砚敲了敲窗棂。苏老爹探出头,鬓角的白霜在灯光下亮晶晶的:“算明年的谷种钱呢。李大户说他的地受灾,要借我的谷子补种,我怕他赖账。”
林砚想起下午的麦田,忽然问:“您种谷子时,咋划分田亩的?”
苏老爹指着墙上的拓印:“这是我请石匠刻的田界碑拓片,每块碑上都有编号,跟地契能对上。”他翻出本《田亩账》,“哪块地收了多少,都记在上面,错不了。”
林砚看着拓片上清晰的刻痕,忽然拍了下大腿:“有了!给每块田刻碑编号,再画上图,不就没法虚报了?”他抓起笔,在《田亩账》的空白处画了个简易的地图,“像染坊的布那样,每块田都有‘身份’。”
苏老爹笑了:“你这脑子,跟你二哥林墨一样灵光!”他往林砚手里塞了个热馒头,“明儿我带你去找石匠,先给我的谷田刻碑!”
冬至后第十九日,天还没亮,林砚就跟着苏老爹去了石匠铺。石匠老陈正凿着块青石板,见他们进来,放下凿子:“苏伯要刻谷仓碑?”
“不,刻田界碑。”林砚掏出昨晚画的地图,“每块碑上刻编号、面积、地主名,再拓印存档,跟地契核对。”
老陈眯着眼看地图:“这法子好!去年王老五和张寡妇争地,就是因为没碑,吵了半年。”他拿起凿子,在石板上敲出第一下,火星溅在雪地上,像颗小小的星。
正说着,林石牵着蓝耳过来,驴背上驮着新染的靛蓝布:“砚哥,张员外催着要布呢。”他看见石板上的刻痕,忽然说,“这碑要是涂上靛蓝,雪地里也能看清!”
林砚眼睛一亮:“就用染坊的靛蓝!让每块碑都带着清河镇的颜色!”
苏老爹往石匠铺的炭盆里添了块柴:“等碑立起来,我就带着小竹去丈量,让她把田亩数记在账上。”他想起什么,又说,“春燕的酱菜坊也有几块地,正好一起刻碑。”
太阳升起来时,第一块田界碑已经刻好了,编号“清001”,面积“五亩三分”,地主“苏老栓”。林砚用手指摸过刻痕,忽然觉得这比账本上的字更实在——石头不会撒谎,就像染坊的布不会自己变色,酱菜的咸淡不会凭空改变。
他把拓片揣进怀里,和那本《灾年税册》放在一起。虽然暂时没法揭穿李大户的猫腻,但他知道,等这些带着靛蓝的石碑立满清河镇的田野,所有的虚报都将无所遁形。
路过李大户的酱菜坊时,看见他正指挥家丁往驴车上装谷子,显然是要去“补种”那片根本没受灾的麦田。林砚摸了摸怀里的拓片,石板的凉意透过麻纸传过来,像块压在心底的秤砣,沉甸甸的,却让人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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